京城很大,百萬人聚居,魚龍混雜,有時想找個人,難如登天;但京城又很小,明明是下了死心決定離開,走得遠遠的龍奚蘭,才不過第三天,又在京城撞見了他,李淮。
奚蘭想,自己是幻境之子,與李續不同,李續還有個前世仰仗著,而她,沒有前世唯有今生,如何才與這人有這樣的緣分?若按過來人的說法,這緣分隻怕也是孽緣吧?
她此刻知道李淮在看自己,便拚了命的將頭埋得最用力,她身側的紫虛元倒是不帶怕的,昂首挺胸的站在,直麵對著李淮的方向,底氣十足的聲明:“這馬我們已經付過錢了,就是我們的馬!”
李淮看向紫虛元,那張臉,他自然再熟悉不過,既是他,那身邊的人就是龍奚蘭了吧?她終於還是跟著留了下來,隻怕不久之後,就會與那些四麵八方趕來聲討他的烏合之眾一起,合夥對付他了吧?
他深邃眸眼中,閃過一絲暗波,隨即麵不由心歎道:“這不是大名鼎鼎的紫道長嗎?皇上的護國尊師?”
周圍的人聽了,不免一聲嘩然,有人認識他,是近來活躍在城北的看命先生,卻不知,他就是一年前消失在京城的護國尊師。
這中途發生了多少事,他們心裏清楚,此刻卻還是要裝出一副客氣的模樣,“胥王爺許久不見,這般招兵買馬一點兒都不怕人多想!”
“本王作為大文國唯一擁有軍隊的王爺,補填軍資應不是何怪事吧?”
紫虛元姿態悠然回答:“自然自然,不過這匹馬現已是在下之物,要是——王爺確實急需,在下倒不妨贈予王爺!”
這不是明顯的暗諷李淮行事霸道,竟然仗著自己位高權重,當街搶他人財產?
李淮眸中閃過一絲冰冷,並不為所動。他好歹是見過三界沉浮幾千年的人了,怎會為了一匹馬耿耿於懷。
“紫道長要買這馬來作何用?”
紫虛元擅長挑戰任何人的底線,他笑著問:“難道這也歸胥王爺管?”
“嗬嗬——”李淮哂笑,“不過是關心一下舊友罷了!”
“這京城裏銅臭味兒太熏人,所以在下決定與好友雲遊九州,笑覽餘生!”他這話猶如在炫耀一般,聲音洪亮到周圍所有人都聽見了!
對方剛才還是笑的臉漸漸收攏,目光垂視著他,若有所思道:“雲遊九州,不錯,這京城的味道確實不太好,特別是近來又湧入了許多不守規矩的三教九流,將這裏鬧得烏煙瘴氣。”
“三教九流哪裏都有,但這些人皆不是危害百姓的最大禍患,一個手握重權,隨時會失控的人,才是!”
紫虛元也沒有剛才那笑得坦然,而這話,已到了隨時可以死人的地步,奚蘭手掌心已握滿了冷汗,在這句話從他口中落下時,悄悄地伸手去撓了撓對方的袖子。
她想讓紫虛元別說了!
而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男子,便將她手裏的動作看得仔仔細細,那麼一刻,從他眼中閃過的波動,瞬間就被一種傲慢的冷氣封住了!
“這裏確實不屬於你,既然要離開,就走得遠遠的。”
奚蘭聽到這話時,終於抬頭看向那人,但李淮卻調轉馬頭,臉朝向了另外個方向。
可她任然覺得,他知道是她,所以那話是對她講的。
既然要離開,就走得遠遠的……
從前視死如歸般的不離不棄,到了今日,就隻剩下這樣一句話了嗎?
是啊,就剩下這句話了!
此刻,李淮冷然下令道:“楊白生,軍杖三十!”
楊白生則是那個得令買馬,是李淮近半個月新收編進王府衛的一個小隊隊長,代號“乾”,奚蘭不認識,但看所穿的軍甲與以前的老王府衛也有差別,軍紀也是不能比。
而李淮就這般,一句廢話也無,甚至連解釋都不給,楊白生當眾就被人從馬背上拖了下來,在鬧市中,承受了這要了他半條命的三十軍杖。
李淮隨即就帶人離開,隻留下莊君凡現場監督軍杖完畢,之後,莊君凡對整個‘乾’字隊及楊白生說:“不得在外欺壓百姓,掠奪他人財物,更不得用胥王爺之名為虎作倀,一旦發現,一律軍規處置!”
聽到這些話,奚蘭目光望著李淮消失的方向,勉強自己找回了一些欣慰。“看到了嗎?紫虛元,他還保留著李淮的公證!”
這便是她努力了那樣久所得到的所有。
“走吧!”回神間,她亦如曾經那般平常,不悲不憐,這讓紫虛元更加擔心,當從他爹祝老太歲哪裏,得知龍奚蘭不過是季錦畫的替代品時,他所做一切,就是為了將她從李淮身邊帶離,一切都完成了,但看她這般傷心,他於心不忍,想讓她死心,又害怕她難受,記憶中的龍奚蘭總是堅強的,他怕她撐了太久,就一觸即毀了!
“紫道長,方才多有得罪,還請……”莊智謀過來道歉,但話音未說完,卻驚愕停下,目光直直的望著奚蘭的眉眼。“這位公子,長得好像……”
“你認錯人了!”奚蘭沉聲回答,冷麵轉身朝前走了!
紫虛元牽著馬兒,追上去,隻留下莊智謀那一臉困惑站在原地,他手下一個王府衛過來問他,是否現在離開,他望著奚蘭的身影問:“你有沒有發現剛才那個人,長得與王妃有幾分相似?”
“剛才那麼多人,你說的是誰啊?”
莊智謀就不再回答,對方又說:“這天下間,能有幾個與咱們王妃像的?”
莊智謀見過奚蘭男裝的模樣,所以他很肯定,剛才那個人肯定是王妃,現在想想,王爺離開前所說的那句話,似乎也另有玄機。
不久,他回到王府,今日不執勤的兄弟們都在院子裏玩練,不時傳來嬉笑聲,而他則坐在院牆下麵,蹙眉苦思。
“智謀,你坐這兒幹啥呢,一副魂兒被勾走的模樣,是不是出去,遇見了哪家的姑娘啦?”嚴明跑過來推了他一下,他抬頭見是這家夥,就輕聲問:“嚴明你天天在王妃跟前做事,三天前聽你給王爺稟報過王妃出去過。”
“是啊,咋啦?”嚴明大大咧咧的坐在他旁邊,嘴裏含著一根幹樹枝。
“我問你,那天王妃出去時穿的什麼衣服?”
嚴明想了想,回答:“王妃穿著男裝出去的,背著個包袱,她說是她要用的家夥!”
那些家夥,嚴明沒少替奚蘭背過,無非就是些香蠟紙錢類的東西,“你問這些幹啥?”
莊智謀心裏已經有了一個隱約的答案,但他不太敢聲張,就搖了搖頭。
嚴明平時粗心大意,被他這麼一提醒,突然想起了什麼,他說:“那天王妃回來可穿的不是男裝,她穿著一身淺藍色華服——”
對方瞧他這難得的聰明相,無聲的歎息了一聲。
“智謀,現在在王府中的人不是王妃了是嗎?我說呢,最近老感覺哪裏怪怪的,不行,我得去告訴王爺!”他衝動的站起來,卻一把被莊智謀拽住了!
“說你聰明了吧,卻還是這樣蠢,你以為就現在的王爺,什麼能瞞得住他的眼啊?”
“那王爺就這樣不要王妃了?王妃去了哪裏?有沒有危險?王爺他這些都不管了嗎?”其他王府衛就不說了,嚴明與奚蘭一起經曆了那麼多生死,而奚蘭更是救過他許多次,對他有再造之恩,他怎麼能忍心王妃就這般沒了下落?
對方也清楚這一點,勸道:“王妃不是一般人,自然也不會有危險,你用不著擔心,讓你知道這些,也是希望提醒你,如今王府裏,已然變了,你做事莽撞,多少次惹下禍事都是王妃為你擔著,現在那位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