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向來是一線作戰的士兵們夢寐以求的事情,在戰火紛飛的一線,在馬革裹屍的戰場,但凡有這麼一個念想,都稱得上是奢侈的;但是就連最高級的將領們也能明白,士兵得有這個念想,得保有能夠回家與家人團聚的念想,因為他們很有可能下一秒就會被敵人吞噬,被血色籠罩,在戰場上成為其他隊友的奠基石;他們得要擁有尋求夢想的機會和動力,如此他們才有為之奮鬥的力量。
城市因為戰爭變得殘破不堪,原本幸福美滿的人民的生活突然被攪亂,所有人都無法適應這麼唐突的變化,他們掙紮著,他們懷念著過去,他們前進的腳步止步不前。退役的士兵回到久別的家鄉,甚至有時都不能認出這座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的變化,但是至少,他們知道,自己闊別了殘酷的戰場,重新回到了那個有著家人和朋友相伴的地方。
雲端市是國家邊境地帶的一個並不富裕的地級市,它和其他很多邊境小城市一樣是這場戰爭最早波及到的受害者,戰火洗禮之後的城市雪上加霜,本地沒有足夠的軍隊來應對猛如潮水的敵人,人民死傷慘重,城市的軍隊防線也在瞬間被瓦解,此時的雲端市,在這麼多年戰爭的持續中,雖然已經遠離了敵人的主要進攻勢力,但它的環境和生活已經變得分崩離析,殘存的反抗力量難以保護更多的襲擊和侵擾,它的人民生活著喘息中,所有人都緊繃著弦,難以接受這赤裸裸的現實。
“家……家鄉?”看著周圍帶著陰鬱的神色緩緩走向城市邊境檢查點的難民們,這個青年的表情顯得有些遲鈍,胡渣填滿了他的下巴邊緣,聲音沙啞,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從這裏看過去,雲端市已經沒有幾棟高樓,留下的隻有從中間直接斷開的殘垣斷壁,遠處的城市被硝煙覆蓋著,周圍的民眾比他的表情更加迷茫,他們不知道自己回到家鄉、或是從其他地方逃難而來,等待他們的生活會更好,亦或者更加糟糕。
青年最後還是挪動了腳步,跟著排隊進入檢查點的其他人站成一列,如同流星長長的尾巴一般拖在城市的邊緣關口外。“你好,證件。”輪到了青年,他的表情有些局促不安,站在檢查點裏麵的是兩個一老一小的警察,其中一人拿起青年交出的證件反複核查,另一個人拿著青年的行李打開翻看著。“青兆宇?剛剛退役回來的?”老警察翻看青年的證件,眉毛稍微挑動一下說道。“嗯……可能吧……”青兆宇木訥地看著警察,似乎不太確定自己的身份。“家住哪裏?”老警察隨後看著證件上的地址,核對著問道。“我……我不知道……”青兆宇伸手撓了撓腦袋,他絲毫想不起來自己住在哪裏。“你什麼情況?你住在哪你不知道?”老警察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覺得麵前的年輕人有些莫名其妙。
“哥,這裏有他的退役證明,上麵寫著他可能有創傷性失憶……”年輕的警察從青兆宇行李箱裏翻開一張白紙,隨後遞給老警察說道。“哦……是這樣,那也難怪了……”老警察看了一眼退役證明,又看看青兆宇此時不好意思的表情,歎了口氣,隨後補充說道:“我們向來十分歡迎退役的軍人回家,你的情況後續我們會上報給民政中心,他們會有人到你住的地方詢問你的情況的。”老警察使了個眼色,年輕的警察將退役證明塞回行李箱裏,隨後將行李箱遞還給了青兆宇。“哦對了,你這裏寫著你家原本住在雲北街,那片區域在四年前的一次入侵中被破壞掉了,所以你之後得問問民政中心你的新家會安排在哪裏。”老警察說道,青兆宇點點頭,拉著自己的行李箱,朝著兩名警察點點頭,說道:“嗯……謝謝你們……我……我回家了。”青兆宇的表情有些冷淡,但是兩名警察偷偷地歎了口氣,私下談論道:“創傷後遺症、家也沒了,挺可憐一個年輕人,出去打仗回來,落的一身毛病,唉這場戰爭……”
進入城市之後,在邊境檢查點過後便是一條筆直的六道雙向大馬路,路的兩邊停放著零星幾輛車,路邊的房屋破敗,似乎飽受戰火的摧殘,唯獨一個看起來向公交車站站牌的旁邊,停著一輛公共汽車,剛才通過檢查的難民們已經上了汽車,前往城市的各個角落,跟隨青兆宇來到的這一批隻有幾個人,一名身穿紅色誌願者馬甲的年輕女性走了過來,帶著微笑說道:“小哥,請問你要到哪去?”青兆宇禮貌地點點頭回應,隨後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磨蹭了好幾下,年輕女性沒有煩躁,而是十分熟練地主動接過青兆宇手中的身份證明,看到地址之後,她同情地說道:“哦,你家是在雲北街道啊,真是十分不好意思,雲北街道現在因為戰爭已經不適合居住了,你可以去我們的民政救助中心申請新的住宅,這樣的話,你應該去到雲端大街,我們的救助中心就在那邊。”青兆宇認真地聽著,隨後感激地點點頭,年輕女性笑著拍了拍青兆宇的肩膀,隨後去接待下一個人了。
“家……我的家是什麼樣的呢?她和警察都說我的家被毀了……那我的家在哪?”青兆宇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語道,他站在公交車站牌的旁邊,周圍的其他人都在竊竊私語,有些人在談論自己的家人安危,有些人在討論下一步的生活,有些人看到自己的家鄉被戰火摧殘淚如雨下,但是青兆宇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這座城市——正如退役證明上寫著的,他從戰場落荒而逃,留下嚴重的創傷性失憶和後遺症,他對很多事情的記憶都很模糊,他不記得自己的家在哪裏,不記得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原本的容貌,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有哪些家人。
“我是……青兆宇……今年26歲……我的家在雲北街道……我是從戰場上退役回來的士兵……我是……”青兆宇反反複複地看著自己的身份證明上寫著的信息,這些文字對他來說十分陌生,他不記得自己為什麼叫這個名字,是否真的家住這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是一名士兵,他努力地想要回憶起自己的過去,但是他所記得的,隻有扛著沉甸甸的行李,一隻腳已經踏下返程的火車了。退役證明和身份信息沒有絲毫告訴他自己的家人是誰,家具體住在哪裏,留下的信息隻有一個模糊的街道地址,當然街道已經崩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服役於哪個部隊,職責是什麼,似乎軍隊是有意要隱瞞退伍士兵的服役資料似的。“小哥……小哥……”青兆宇猛地抬頭,才發現是公共汽車的司機看著自己發呆的模樣,有些催促地問道。“啊……不好意思……我……我要到雲端大街……”司機做了個招呼的手勢,青兆宇這才不好意思地趕緊上車。
汽車緩緩地沿著大路向城市中央前進,看著道路兩邊變化著的城市風景,車上的數十號人都有些悲觀,因為車子前進了好幾公裏,所有人看到的不是殘破的樓棟,就是被火焰燒的發黑的路麵,街上行走的人們雖然勉強露出笑容,但還是彌漫著一股死氣沉沉的氛圍。青兆宇站著,一條手臂拽著汽車上的拉環,看著窗外的景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家鄉居然變得如此破敗,他想象著這座城市原本的樣子,但是他沒有任何頭緒,他不認得自己周圍任何一張麵孔,他看不出任何一條街道原本的位置,他覺得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這裏,他對自己的身份也是陌生的,他能夠熟練掌控自己的四肢和思想,但他卻絲毫記不起自己原本的模樣。
青兆宇有些放鬆下來,他從心底裏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他覺得,既然已經回到家鄉來了,那麼這些問題一定都會迎刃而解,如果能夠找到自己的家人,那麼自己的很多問題說不定就能解決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笑起來,自己的心跳變得舒緩許多。“至少……至少回到家了……”青兆宇的身體隨著車子轉彎搖晃了一下,他的眼神中猛然一道細細的黑影出現在汽車的後方,他覺得自己眼花了,伸手揉揉自己的眼睛,隨後再次朝著同一個方向看過去。“怎麼回事……”青兆宇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他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他眼中反射出的那道黑影在腦海中滾燙得如同發紅的烙鐵,青兆宇的腦袋突然劇烈地疼痛起來,他拉著拉環的手忽然沒有了力氣,這個高大的青年頓時雙手抱頭倒在了地麵上。
“這小夥子咋回事?生病了還是怎麼的?”周圍的人立即遠離倒下的青兆宇,紛紛議論著這個年輕人突然倒地打滾的動作。青兆宇覺得自己的頭腦有一股撕裂般的痛感,從他的耳朵兩邊逐漸朝著大腦中心延伸,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分裂起來,他覺得自己眼前一片割裂,世界和周圍人們都變得扭曲起來,他的心髒猛烈地跳動著,他的肺部不斷地換著氣,但是不論自己怎麼呼吸,怎麼抱頭扭動,自己的身體都像是缺氧一般沒有力氣,而自己的身體則本能地在地麵上翻滾著,像一個快要爆炸的圓球。“不對……你們看窗外,那是什麼!”忽然有人大喊一聲將所有人的視線從倒地的青年引向窗外,所有人頓時驚聲尖叫起來——車輛不斷駛過的街道後方,一道道快速移動的黑影鍥而不舍地追著行駛的汽車,漆黑的利爪似乎要把汽車撕裂開來。
“好快!這是什麼東西?它們在刮蹭這輛車子!”眼尖的人大聲喊道,黑影似乎有著漆黑的利爪,緊緊地抓住前進著的車子後方,不斷地用爪子刮著汽車的外殼,發出連綿不絕、令人煩躁的刺耳的聲音,其他的黑影迅速地沿著車子的外殼爬到了車窗上,此時大家才看清楚,這是一隻隻如同野狼一般的怪獸。“呀啊啊啊!”女性的尖叫聲響徹汽車內部,靠窗的人立即跳了起來,不顧一切地朝後靠著——這個怪物看起來野狼,但是爪子更加鋒利修長,皮毛更加雜亂,它的眼睛是血紅色的,即使是在白天也能透露出一股淡淡的紅光,它用爪子不斷地敲著禁閉的車窗,脆弱的玻璃窗難以承受怪物的衝擊,很快便裂開兩道長長的縫隙。
“唔唔……怪物……?”青兆宇扭動著的身體忽然停下來,他的頭似乎沒有那麼痛了,但是他的眼神依舊被眼前扭曲的環境弄得天昏地暗,他不知道自己的行李箱滾落到哪裏去了,但是他用手強忍著眩暈撐著欄杆爬了起來,他的耳朵敏銳地聽見車窗上狼形怪物爪子刮著車體的撕拉聲,他不由自主地害怕起來,他沒有看清窗外怪物的模樣,但是他心跳加速,幾乎都要心跳驟停,他慌亂地喊叫了一聲,隨後便是車子猛地一個急刹車,所有的乘客被突如其來的衝撞感震的幾乎飛了起來——汽車重重地撞在街道的牆壁上,頓時公共汽車在強大的力量下停止,強烈的扭曲和撕裂幾乎讓這個車子斷成了兩半,而在車子裏尖叫著的乘客們,也很快就被碎玻璃和翻騰著的變形的座椅所掩埋。
狼形生物襲擊了正在開車的司機,司機難以一邊躲避襲擊一邊掌握方向盤,於是汽車失控了一般撞上了街道的牆壁,雖然速度沒有很快,但是在狼形生物的幹擾下,車頭被狠狠地擠壓成碎片,乘客車廂被足以分裂鋼筋的力量緊緊地壓縮著,碰撞的一瞬間,幾乎所有乘客的腦袋都被狠狠地重擊了一下,伴隨著模糊的意識,幾口鮮血吐在其他人的衣服上,甚至有人從車窗裏被甩出來,還沒等他發現自己的處境,緊緊跟隨著的狼形生物立即撕咬上去,所有人都聽到了那人最後一刻的慘叫聲。
狼形生物包圍了這輛側翻擠壓變形的公共汽車,它們就像是平日大家熟知的野狼一般,渾身漆黑的毛發和漆黑的利爪讓它們看起來十分凶猛,它們數量眾多,它們高傲地站在側倒的汽車外殼上,用爪子和嘴巴不斷地擊打還沒破碎的玻璃窗,幾隻狼撕咬著被甩出窗外的可憐人的身體,鮮血和肉碎隨著它們的撕咬被甩在地麵上,而另外的狼用嘴巴將頭破血流的司機從駕駛座的窗戶裏拖了出來,可憐的司機此時僅僅是半昏迷狀態,等狼形生物們在他的手臂和肚子上咬下尖牙的時候,他的尖叫聲和慘叫聲這才連綿不斷地傳入每個還清醒的人的耳朵裏。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不要過來……不要!”車子裏還有意識的難民們尖叫著到處亂竄,不顧周圍地胡亂踐踏在其他人的身上,看見哪個地方有出口就急匆匆地跳開而去,少有的幾個人能夠趁著狼形生物不注意從車窗和變形的車門逃出去,但是有些人就不那麼幸運,一離開車體就遭到狼形生物的圍攻,成為下一個盤中餐。“謝了兄弟!”幾個看起來有些狡猾的男人將另一個落單的男人從車窗拋出去,這個男人昏迷著被狼形生物圍攻撕咬,連慘叫聲還沒發出來就被野獸殘忍殺害,狡猾的男人們趁機溜了出去,甚至還裝模作樣地感謝那個吸引了狼形生物注意力的可憐人。
青兆宇的視野忽然就恢複了正常,周圍的環境和人們不再扭曲,自己的耳朵也沒有耳鳴,他隻覺得自己的身體既疼痛又酥麻,像是被很多人同時踐踏過來似的,他艱難地擺動自己的四肢,發現自己此時正躺在車子側翻麵底部的車窗上,自己的手腳似乎都沒有外傷,但是自己的身邊躺著的一個中年女性就沒有那麼順利了,她躺在自己身下,一塊大大的玻璃碎片插進了她的胸口,鮮血將自己的衣服染濕了。“大姐……大姐……醒醒,醒醒!你……你沒事吧?”青兆宇沒辦法改變自己的姿勢,他此時是仰躺著的,自己的大腿被變形的座椅緊緊地壓著,稍微嚐試用力頂開都會傳來一陣沉悶的劇痛,他隻能稍微看見那名女性,他伸手去拍她的手臂,看見女人的眼睛似乎還是微微睜開的。
“額……啊……啊啊啊啊……不要……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受傷的女人看見自己胸口的大玻璃碎片,劇烈的疼痛和失血的感覺讓她驚恐地尖叫起來,沒成想她的激動讓自己胸口的血液流得更加迅速,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動脈裏的血液正在迅速流失,她甚至已經失去了手臂的感知能力,最後一點血液似乎也要從她的心髒裏流光。“你不要……不要叫……不要……”青兆宇發現自己說話也有些困難,他的喉嚨裏塞滿了車禍發生時窗外飄進來的牆壁刮下的粉塵,他的喉嚨十分難受,猛力咳嗽幾下,厚重的粉塵幾乎把他的聲帶占的無法開合,他沒辦法幫助眼前的女性,他隻能眼看著這個女人的血液流光,流在地麵上,浸泡著自己的衣服和褲子,青兆宇的眼睛忽然就不知不覺地流出了眼淚,他伸手抓著女人的手,觸感已經十分冰涼,他咬著自己的牙齒,卻發現自己的牙齒也沾滿了灰塵,他再次猛烈地咳嗽起來,肺裏混濁的空氣不斷地擠壓著自己的氣管,努力地想要把喉嚨裏的粉塵咳出來,但是他立即就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窗外的狼形生物,此時已經聽到了他們兩人發出的聲音,它們更加迅速猛力地撕咬著、破壞著側翻的車窗,自己已經變成了他們眼中的食物。
身邊的女性慢慢斷了氣,青兆宇的眼淚順著自己微微傾斜的臉龐流進嘴裏,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為什麼流了淚,隻是鹹澀的眼淚至少稍微潤滑了自己滿沾粉塵的喉嚨。青兆宇發現自己還是動不了,自己大腿上壓著的座椅碎片幾乎已經劃開自己的褲子,稍微偏差一下就能刺破自己的大腿,他感到害怕,他還沒記起自己的過去,卻已經親眼看見一個人在自己麵前死亡,他的眼淚再次流下來,他緊張,但是他沒有緊張的資格,因為任何肢體的位移都可能讓自己身體上的座椅壓斷自己的骨頭,他隻能默默地哭,隻能不由自主地流淚,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害怕,還是釋然。“我……我是退役的士兵……我也許上過戰場……我應該能夠……”青兆宇不斷地在腦海裏思索著自己可能在當兵時候學會的一些技巧,然而就像他對自己的身份感到迷茫那樣,他對自己是否記得一些生存技巧也存在遲疑,他的腦海中沒有任何的知識能夠讓他知道現在該怎麼辦,“我是士兵……我怎麼會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到底……不要……我要回家……我剛剛回家來了啊……”青兆宇的眼淚更加猛烈地流著,他緊閉著自己的嘴唇,不讓更多的眼淚流進自己嘴裏,他的手指開始發麻,他的雙腳早就已經因為失血變得感官模糊,他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做什麼,祈禱著野獸撕咬自己的時候可以稍微溫柔點嗎?
一隻野獸撕開了青兆宇左腳邊的鐵皮,光亮照進車子內部,青兆宇清晰地看到那隻野獸十分有興趣地聞著自己沾滿別人鮮血的雙腳,自己想要挪動雙腿卻因為失血無法動彈,他看著這隻野獸細長的頭部從撕開的鐵皮裂縫中伸進來,沿著自己滿是灰塵和玻璃碎片的雙腿一直聞到自己的上半身。“我要反擊嗎?我可以拿什麼東西刺它的腦袋嗎?”青兆宇渾身顫抖著,他的雙手胡亂地在周圍的變形欄杆間摸索,但是能夠讓他當做武器的銳利物品卻一件也沒有,他的雙腿還有意識的部分忍不住發抖著,但是似乎自己越害怕,這隻野獸嗅聞的動作就更加貼近,幾乎有那麼一瞬間,青兆宇已經感受到溫熱的口水滴落在自己的臉頰上——另一隻野獸的腦袋忽然已經懸掛在自己的臉部正上方,銳利的白色尖牙滴落著口水,青兆宇忍不住發出了最後的尖叫聲。
腥臭味的口水頓時被滾燙一般的鮮血取代,嘩嘩地灑落在青兆宇緊閉雙眼的臉上,他似乎熟悉這股血腥味,他似乎熟悉在戰場上自己遇到的那種味道,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看見一個血跡斑斑的彈殼落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剛剛從槍膛擊發的子彈殼雖然沒有擊穿自己的身體,但是卻讓自己的皮膚感覺十分滾燙。“啊啊啊啊!”青兆宇扭動著自己的身體,鼓起的胸肌努力地將這顆子彈殼擠落在地上,他抬頭看見這隻野獸的腦袋耷拉著,似乎已經被這顆子彈擊斃,源源不斷的鮮血滴落在自己的臉龐和脖子上,散發著腥臭的味道。
“車子裏還有沒有人?有人的話再叫兩聲!”車子外傳來的聲音讓青兆宇找到了救命稻草,他張開嘴巴,任由滴落的血液濺入自己的嘴巴,他呐喊著,不斷地求救,不斷地哭著,車子外麵的人回應了青兆宇的呼救,這時候青兆宇才聽清楚剛才那模糊的聲音——突擊步槍射擊的聲音,一顆一顆子彈被火藥爆炸產生的壓縮力彈射出來,無一例外地射在那些殘忍的狼形生物身上,青兆宇此時的心情居然有些平靜,他傻傻地笑起來,似乎在慶幸自己沒有像身邊的女人一般不幸,他傻笑著,流著淚,不斷地呼喊著車子外麵的人,直到一張臉出現在了他腳邊被撕開的鐵皮縫隙外。“兄弟,你有什麼事沒?有沒有受傷?”那是一個年輕人,青兆宇看出了他穿著的是軍隊的作戰服,便強忍住淚水,盡量大聲地說道:“我的腿……被壓著……我其他的……我沒事……”車子外的士兵立即回頭喊了一聲:“來個人,這有個活的,腿被壓住了!”
青兆宇在心裏萬分感謝這個發現自己的士兵,他高度緊張的神經迅速鬆弛下來,他感覺自己的呼吸變得沉重,腦袋幾乎要是去意識,他又開始頭痛耳鳴,但是他覺得自己腿上的負重變得輕了很多,隨後便是在一片恍惚之中,兩名士兵拖著自己的兩條腿,將自己從車子的廢墟裏拽了出來,重新見到天空的青兆宇頓時覺得人生再次值得起來,他顫顫巍巍地舉起雙手,想要摸一摸身邊人的身體,確認自己是真的活著,士兵抓住了青兆宇的手,隨後拍打著他的臉,說道:“醒醒!醒醒!別睡,現在還很危險!”青兆宇的視線再次重新變得清晰起來,他看見的是兩個看起來比自己更加年輕的士兵,身穿特製的新式迷彩作戰服,背著兩杆突擊步槍,一邊警戒著一邊攙扶著幾乎失去意識的自己。
“我沒事……謝謝……謝謝……”青兆宇有些乏力地努力站起來,士兵讓青兆宇靠在了電線杆上,隨後又回到車子邊把頭探進鐵皮縫隙裏,呼喊著更多可能的幸存者,然而就如青兆宇所看見的一樣,這輛車子他是最後的幸存者。“B018,注意注意,又有一波怪物朝著你們那邊過去了!”忽然另一名士兵的對講機中忽然傳來其他士兵的聲音,兩名士兵立即警戒起來,他們相互靠著對方的後背,將手裏的突擊步槍上膛換彈,警惕地盯著四周的街道,青兆宇環視著周圍,車子已經變得支離破碎,周圍的街道上散落著車燈、牆壁的瓦礫和死者的鮮血,燃燒著的汽車廢料傳出十分難聞的工業味道,而不遠處,幾道如同在車上看到的一般的黑影也迅速地竄著接近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喂!你還能不能走?給他一把手槍,我們不保證能夠同時保護你,你自己拿著槍躲起來,見到怪物就射它!”士兵從腰間掏出一把手槍,還沒等青兆宇回應就塞到了他手裏,看著自己手中的手槍,青兆宇頓時害怕起來,他的雙手發抖,雙腿顫抖得幾乎站不穩。“愣著幹什麼!躲一邊去!你再發抖你待會就死在這裏!”另一名士兵沒有理會青兆宇的軟弱,他拿著突擊步槍,轉眼就朝著遠處飛奔襲來的野獸開火,刺耳連綿的槍械射擊的聲音讓青兆宇的耳朵突然刺痛起來,似乎在戰場上聽過的聲音,此時在青兆宇的腦海裏不斷地敲打著他的神經,他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害怕,自己手中更是拿著一把手槍,手槍!
“啊啊啊啊!”青兆宇忽然吼叫起來,他拿著手槍胡亂地對準前方幾隻很快就現出原形的狼形生物,毫無技巧地連續開了好幾槍,震耳的槍聲之下,沒有一發子彈命中敵人,反而彈跳在周圍的地麵上,打出一個個燃燒著硝煙味的彈孔。“該死的東西動作真快!”士兵雖然努力地瞄準敵人射擊,但是動作迅速的狼形生物敏捷地躲開了所有的子彈,其中一隻猛地跳到了側翻的車子上,對著士兵吼叫著,隨後猛地彎曲後腿,朝著青兆宇猛撲過來。“不要!”青兆宇害怕地叫了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靠後傾倒而去,還沒等狼撲到自己的身上,青兆宇的身體就已經躺倒在地麵上,他的手指顫抖著,對著空氣將剩下的手槍子彈打光,而後他眼前忽然出現的,便是狼形生物那駿黑的麵龐和饑餓的眼神。
劇痛席卷而來,青兆宇的手臂下意識地擋在自己和野獸中間,而這隻饑腸轆轆的野獸張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臂上,青兆宇被鑽心的疼痛弄得幾乎難以呼吸,他不斷地按動著手中手槍的扳機,但是他已經在慌亂中把子彈打光了,他猛地甩手扔掉了手槍,不斷擺動自己的手臂,想掙脫狼形生物的撕咬,他能夠感覺到狼形生物的牙齒撕裂他的肌肉和骨骼,他聞到自己的血腥味飄散而出,他伸展著自己的雙腿,想要用腿把狼形生物的身體踢開,但這不過隻是一瞬間的事情,青兆宇的反應變得十分遲鈍,以至於他剛剛思考如何掙脫,自己的手臂就已經血肉模糊,被狼咬了一大塊肌肉下來,新鮮的血液不斷地滴落在地麵上。“吼!”狼形生物緊接著就要再次撲咬過來,青兆宇連滾帶爬著想要拿回剛才自己丟掉的手槍,但是狼形生物的動作很快,自己的手臂被它的一條腿踩住,裂開的傷口和暴露在空氣中的咬痕讓青兆宇疼痛萬分,直到這個時候,兩名士兵的子彈才準確無誤地命中這隻餓狼,沉重的野獸屍體重重地倒下來,壓在青兆宇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