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教師》
作者 深山的狐
第一章
這天是星期五,小雪節氣後的第二天,下午,一陣陣北風呼嘯而過,天空灰蒙蒙陰沉沉的,灰暗的雲層裏孕育著一場雨雪的降臨。
放學後,我把學生送到學校大門口,他們一個個揮舞著小手和我告別。我站在石階上,看著一串串模糊的身影穿過村子下麵的一塊塊丘地,漸漸消失在起伏的山坳裏。
學校裏空蕩蕩的。冷冷清清的校園如同一座荒蕪破敗的廟宇,孤零零地坐落在村子後麵的土坡上,冬日凜冽的寒風帶走了深秋的最後一絲氣息,院牆角落那株楊樹已經褪盡了顏色,光禿禿的樹杈裸露在寒風中;牆縫裏一叢叢枯黃淩亂的雜草在風中無力地呻吟著;院牆外麵那一塊塊收割完的土地露出它那幹枯蒼黃的麵目,整個校園陷落在死一般地沉寂裏。
接下來的時間尚早,我不知道該做點什麼才可以彌補孤獨給靈魂帶來的空缺,悵惘迷茫的心仿佛迷失在茫茫原始叢林裏,找不到出口;紛亂繁雜的心緒猶如一潭渾濁的泥水漲滿了整個胸襟;空洞洞的頭顱像一隻氣球飄飄蕩蕩......我沿著外麵低矮的圍牆毫無目地轉悠了一圈,學校外麵是一片梯田般的坡地,一直延伸到後麵的山腳下,幾根玉米秸稈站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山腳上方一座座高大險惡的山峰垂落下它那陰森可怖的山影,淹沒了這一整片山穀的靜寂,我在院牆角落裏坐下來,迎麵撲來的風像一條條冰溜子鑽進衣袖裏,陣陣悲切嗚咽的寒風從圍牆上越過,它持續不斷地哀嚎聲時刻折磨著我低落的心情。
我凝望著前麵那條唯一通往外界的山路,那是幾個月前第一次來這所山村小學走過的山路,依稀能辨別出來時走過的某一條山嶺或是某一道山壁,我的目光似乎想沿著山路一直向前延伸,可是遠處沉沉的暮靄遮擋了視線,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當我稚嫩的心靈還不能獨自承擔起這份孤獨帶來的種種折磨,或是還沒有找到任何可以衝淡這種冷清孤寂時光的辦法之前,漫無邊際的幻想或是對過往點滴的回憶總能夠陪伴我度過一段段漫長無聊的時光,它引領著我回到那些似錦年華的歲月,忘卻了自己孤清淒冷、煢煢孑立的處境。
幾個月以前,我還過著愉快充實、無憂無慮的群居生活,可是現在,我卻像一隻失群的角馬,迷失了方向,獨自在廣袤無垠的荒原上孤獨地徘徊著,對今後何去何從茫然無措,青春與激情的泯滅、理想與現實的落差、才剛剛開始的旅程刹那間掩埋在崩塌的冰山腳下;行駛的船隻頃刻間被颶風卷入茫茫大海,我慣有的那種缺乏獨立,極易感傷的情愫一次次撥動那根極其脆弱的心弦,現在生活和工作的環境竟是如此的荒涼孤獨,終日與世隔絕、死寂沉沉的生活枯燥乏味,似乎沒有一點點樂趣。
至今仍能清晰回憶起第一次來木渠小學那一天的情形。那是農曆八月的一天,一大早,母親就起來燒火做飯,吃過飯後,她又忙著幫我收拾好行李,一個筐裏塞滿被褥和衣物,另一隻筐裏裝滿油米醬醋,父親負責送我去學校,出發時父親背起最重的那一筐,母親像第一次出門去城裏念書一樣、千叮萬囑地把我送到村口,我則像一隻羽翼豐滿的鳥兒離開父母的懷抱,離開溫暖的巢穴,即將開始獨立的生活。我前去教書的校點是桂溪鄉一個偏遠落後的村落,中間跨越幾個鄉鎮,距離家鄉有幾十公裏的路程,到達桂溪鎮後,聽說還要走一段很長的山路,而且一路山高坡陡。
我和父親翻過村子後麵的山坡,在公路旁等了很久才坐上一輛破爛的客車,在車上顛簸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達桂溪鎮,我們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下來,在街上的小飯館吃點簡單的飯菜後,我到附近的商店裏買點生活用品,第二天清早,我們搭乘一輛前往木渠村的貨車,車上隻有幾個人,貨車駛離鄉鎮後,公路越發崎嶇難行,山勢越發險峻,站在車廂裏向下望去,蜿蜒盤旋的公路像一條蛇順著陡峭的山勢一直向下延伸,似乎沒有盡頭,公路下麵陡直的山崖深得看不到底,滾動的車輪似乎稍不留神就會駛離路麵,墜入萬丈深淵,我嚇得閉上眼睛緊緊抓住車幫上的欄杆,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貨車在一條村街上停了下來,這裏已經到了公路的盡頭,我們下了車,循著村民指點的路徑步行前往木渠小學。
八月,雖然已過立秋時節,但仍舊覺得酷熱難耐,走了一段路程後,就覺得背上的籮筐越來越沉,父親走在前麵,他不時掏出手帕擦擦臉上的汗珠,我們穿過一道道山溝,翻過一座座山坡,背簍的繩子把我的雙肩勒得生疼,汗水浸透了襯衣,粘乎乎地緊貼在背脊上,父親額頭上那淺淺的皺紋裏也全是汗水,在陽光地照耀下,像一座座梯田,我們坐在地上休息一會兒,父親掏出旱煙袋裹了一根草煙吧嗒吧嗒抽起來,我的父親是一名小學民辦教師,工作了20年,一直在我們村裏的一所小學教書,父親出生在60年代,初中沒畢業就參加工作,聽他說那個時代全國混亂不堪,整天搞各種各樣的運動,在學校幾乎沒學到什麼文化知識,雖然民辦教師有名額轉正為公辦教師,但是父親考了幾次都落選了,至今仍沒有轉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