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1 / 1)

溫棠春怎麼也想不到那是最後一次見到紀舒禾。

雪已經蓋過鞋麵,橙黃的街燈盞盞燃起星火,聖誕樹上纏繞著彩線,樹頂星下的天使人偶不知道攬下多少願景,三天後的N城正準備迎接聖誕節。

鐵皮垃圾箱隨著“哐當”一聲倒在街角的盡頭,向左的空巷子裏剛剛經曆過一場搏鬥。深色血跡蹭過凹陷不一的粗糙石牆上,腳下垃圾桶裏倒出的斷了翅膀的天使玩偶也沒逃過被血跡潑灑的場麵。牆上的掌印雖然不清晰,但是從地上拖拉的血跡足以看出被打人的頑強。

紀舒禾拖著被劃傷的腿,跌跌撞撞的倒在了溫棠春家門口的地毯邊上。血正順著紀舒禾的腿慢慢浸入雪裏。晚上九點,鄰居的小孩正忙著推車清理院子的積雪賺外快,見一個倒在雪裏又染著血水的女生倒在了不到自己十米的跟前,嚇的不敢吱聲,拋下雪具就跑進了屋裏。紀舒禾的左臉被劃了一道,但是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她想保護的東西還沒有轉交給對的人。紀舒禾從雪地上單膝跪著,顫顫巍巍的抓住門口扶手站起來,忍著雪水侵入傷口的刺痛,看著掛著聖誕花圈的門中央,紀舒禾敲響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棕灰色的瞳孔放空著,無神迷離,似乎還沒從剛剛的逃脫中緩過神來,又或是對自己不敢敲響溫棠春的門的懦弱無助。冬日夜裏的寒風吹著她中長的栗色頭發,額前的劉海淩亂的劃過眉間。

“如果被殺死的不是溫棠春的父親,我的心裏也許會好過一些。”

每次見到溫棠春,紀舒禾心裏總有一個聲音不斷發散到她身體的每個角落。

紀舒禾作為一個職業殺手,服從客戶的要求是職業操守。更何況她那個時候對溫棠春的存在還一無所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竟然會被“客單”的女兒俘獲,更不會察覺到自己之後會帶著悔意默默守在溫棠春的身邊。

冷風還是吹散了紀舒禾的思索,“嘶”鼻梁上的傷被風劃的疼了起來,紀舒禾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骨,血已經結疤刻在了鼻梁上。紀舒禾抬著左腿,下意識的撩了一把頭發,把淩亂的劉海撩散掛在了耳後。

要不還是算了。

紀舒禾的自尊還在作祟,她不想讓溫棠春看到她淩亂不堪的樣子,即使溫棠春早已躲在浴缸裏目睹過了紀舒禾和父親搏鬥的畫麵,紀舒禾不希望自己再在溫棠春心裏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紀舒禾想轉身離開,但是門口卻傳來了響聲,不大也不小的細微聲音,好像是帶給紀舒禾的信號。紀舒禾心裏的火苗遇見幹柴還是會被點燃,她轉過頭去看,但是門並沒有被打開,窗子也同樣是緊閉著,窗簾像是被透風吹開了一些,但是後麵並沒有人。

眼裏僅存的光也熄滅了,紀舒禾垂下眼,心裏恥笑著自己,怎麼會呢?自己可是溫棠春的殺父仇人,她怎麼可能會收留自己,自己未必太理想化了。紀舒禾拖著半條腿,用早已沾上血的破衣服袖子擦著因為寒冷凍出的鼻水。現在的她不光是內心破爛不堪,衣著也沒辦法再偽裝自己了。

看著紀舒禾越來越遠的背影,溫棠春握著的門把手逐漸鬆了下來,等著最後一根手指從門把手上滑落,她的眼淚才輕輕趁她不注意,滑落在門把手上。溫棠春想去拿紙巾擦掉她的不爭氣,內心不該落下的眼淚,但是紀舒禾還沒有走遠的背影讓她駐足在了門口的窗子旁。

溫棠春其實從紀舒禾來的那幾分鍾後就發現了她的蹤影。起初她不知道紀舒禾受傷已經這麼嚴重了,抱著好奇的態度,抱臂微微拉開窗簾,眼前的紅色讓她捂住了嘴。她知道紀舒禾的工作是有風險,但是她還是第一次見被折磨成這樣的她。溫棠春下樓,站在門前,明明手已經搭在了門把手上,卻遲遲沒有轉開。

她在等,在等紀舒禾開口的那天。

她就這樣等了下去,等到的是溫棠春自己一個人站在黑暗的房間門口透過細小的窗戶縫看著暖黃燈光下“鮮紅”的紀舒禾拖著受傷的腿一步一步離開她。

溫棠春的眼睛被擠滿了眼淚,直到眼眶受不住最後的一刻,緩緩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她用指腹抹去眼角的淚,殊不知越來越多的眼淚順著流了下來。她想去抽紙,但是又不忍心看著紀舒禾離開。她在掙紮,在愛與恨裏糾纏著,她感覺自己的心快要撕裂了。她不清楚接下來的紀舒禾會如何過,但是她知道,紀舒禾一旦現在離開了她現在的視線範圍,再想找到就是難上加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