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是十一月,銀杏葉正落得歡,它喜歡裹著銀杏葉睡,或是竄出來嚇唬我,它肯定在那裏等我找到它,它一定等著急了。
路好遠,這將軍府,我第一次覺得它好大,大得我發慌。
我看見它了,它果然裹著銀杏葉躺在裏麵。
它好像睡著了,若不是我靠近時聞到了屍體的腐臭,若不是我伸手摸到它冰冷僵硬的身體……
我恍然明白,它那天為何表現得像快要好了一般,為何依依不舍舔了我那麼久。
它在跟我道別,不忍我難過又思念著我,所以選了離我極遠的銀杏樹。
我疼愛的,忠心於我的小黃,死在了極晴朗的秋日裏,死在了極燦黃的葉堆下……
我盡量平緩語氣,吩咐香兒派人把小黃埋在我的銀杏樹下,然後我轉身向柴房走去。
推開門,那賊人已是狼狽模樣,見來人是我,居然還直勾勾盯著我,說了句“夫人好。”
我沒有理他,轉身拂上一旁的柴堆。
“我的狗,被你害死了,道歉。”我說。
“不就死了一個畜生嗎?一隻狗而已,夫人安好才比較重要吧!”
他的聲音好難聽,為什麼一個人的聲音會這麼難聽?
我拎起一根木柴,走到他身邊緩緩蹲下。
他被綁著無法動彈,隻能由著我用粗糙的木柴挑起了下巴。我也直勾勾的看著他,打量他。
“你口中的畜生,卻是我心中的寶貝。”
他嗤笑一聲,“你們富貴人家就是矯……”
話被我用木柴朝他頭上一揮打斷,許是力氣太大,或是我蹲著不便,我也被自己帶著晃晃悠悠偏倒。
我很快又支起自己,拿起那個木柴,一下又一下朝他揮著。
“就是你,害死我的狗。就是你,把我的寶貝視如草芥。就是你,毀人姑娘清白。就是你,漠視她們的尊嚴。就是你,就是你……”
我一遍一遍的吼著,吼到最後我都不知道我吼的究竟是誰。說我瘋了也好,說我狂了也罷。
看到他眼中的不解逐漸轉化為恐懼時,我還不解氣,竟緩緩抽下頭上的簪子,我聽到自己低低的笑聲,也看到他浮現恐懼的臉逐漸放大。
“皎皎不可。”陳平適時地出現攔下了我,打掉了我將要刺向賊人的簪子,令人即刻把他送入官府。
而他抱著昏倒的我,歎了口氣,把我送回了我的院子。
沒人知道,從那天起,李皎皎少了半條命。
隻有我知道,隻有……我一人……
那個惡心的賊人被砍了頭,給了他個痛快,我真的不甘心。
我至此開始昏昏沉沉起來,用陳平的話說就是一點精神氣也沒有了。
我該吃的時候吃,該睡的時候睡,該醒的時候睜開眼睛,別人說話我也答應。
我的記性變差了,府裏大小事務我都交予明月,讓管家幫著。
我總坐在銀杏樹下想事情,可是下一刻我又忘記自己剛剛在想什麼,我剛剛在想……哎呀,我剛剛在想什麼呢?
“香兒,怎麼不見小黃了呢?”我看著大黃和二黃打鬧著,好像腦子清明了些許,開口問道。
“夫人。”香兒紅了眼眶,小手攥得發白,遲遲不回我的問題。
想起來了,我輕輕一笑,我的小黃,在銀杏樹下睡著了……
臉上一道溫熱,秋風漸涼,很快帶走了稀少的餘溫。
香兒跪了下來,就像我頭一回失態落淚。她抽出帕子,夫人夫人的叫喚著給我擦臉兒。
她擦得好輕,好像用點力,我就碎了。
明月勸我不要這樣耗著自己,我也不想,可是我控製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