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興二十七年春,徽州陸家

陸家是徽州城裏數一數二的大戶,雖是經商起家,但舉業三代,門庭已然一新。

今日老太太的敬安堂倒是難得熱鬧。檀木珠簾內,各房太太們正端坐在下首,大丫鬟紫鵑領著喬桉進來奉完茶便守在門邊,喬桉自垂首與另一小丫鬟離開了,小丫鬟小枝剛進院子,不免多瞧了兩眼,喬桉扯了扯交疊的袖子,對小枝搖了搖頭。

正堂中老太太滿頭華發,精神矍鑠,“恕哥兒離家求學四年,列祖列宗保佑,老大已經來信,這次恕哥兒春闈高中,進士及第!“老太太說到這兒已是喜不自勝。

莫說下首兩位當家太太齊齊驚愕。敬安堂裏的丫鬟婢女們也都難掩喜色。

“一甲進士,這是……”三太太吳氏從座上跳起,早知道二房的恕哥兒是個讀書的好材料,卻不知還有這等大造化。

“正是禦前欽點,探花郎!”老太太笑不見牙。陸家子孫有出息,她這做老祖宗的也尊榮。

二太太宋氏一張容長臉上驚愕之下有幾分掩飾不下的嫉恨。

“還是二嫂有福啊!”吳氏轉過頭來欲要恭喜宋氏,見那臉上未能掩下的厲色,竟是說不下去。也知這宋氏怕並不想恕哥兒如此出頭,這二房的爭鬥她也不想摻和。

宋氏勉強擠出個笑容,“也是大哥教導的好,我陸家祖宗蔭庇。”竟是絲毫不念恕哥兒一句好。

老太太嫡子早夭,如今陸家府裏的當家爺們均是他膝下庶子。雖不如尋常母子親切,但好在都是孝順懂禮的。隻有些事到底不好管得太多。

二房媳婦對庶長子的恕哥兒素來不喜,不然也不會起個“恕”字。

恕哥兒少時宋氏也多有苛待,可總歸沒有太逾矩的行為,老太太偶爾提醒一兩句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宋氏到底不是太狠心的人。

可如今恕哥兒有了出息,且還是這陸家頭一等的大出息,老太太也怕宋氏被一點小心思昏了頭,叫恕哥兒離了心。

“老大當年有出息也不過是二等進士,如今恕哥兒更是青出於藍,日後前途少不得要越過老大,我陸家是要蒸蒸日上的。便是貴哥兒以後出仕為官,有這樣的兄長在朝中打點,也要少走多少彎路。”

“老太爺棄商從文,想要改換門庭,我等子孫當謹記祖上訓導。陸家如今雖兩代舉業有成,但到底根基薄弱,比不得世家累世積澱。如今正是開墾之時,勿要因家族爭鬥叫陸家全族傾覆啊!”如今恕哥兒正是陸家門庭改換的希望,不能讓宋氏毀了恕哥兒,毀了陸家。

宋氏出自錢塘望族,當初亦是低嫁,老大混了個京官,大房一家住在京城,三房妯娌不過是一個暴發戶商女,老太太不管事。宋氏自嫁進來至今,在陸家向來是說一不二的。如今老太太這話分明是說給自己聽得,心中不免不忿,但這話卻是正理,貴哥兒如今連秀才還未中,以後免不了像自己老爺一樣,要受上麵大哥的照料。

“老太太說的是,媳婦定當謹記。”宋氏跟隨吳氏起身做了承諾,隻是心中想起這陸明恕,一股氣總是按捺不下。如何這出身卑賤的小子有如此好運道。

老太太知道宋氏性子驕縱,怕是心中怨憤難消,“恕哥兒到底是二房長子,你是嫡母,祖宗禮法在這兒,以後少不得要孝敬你的。老大雖說是京官,但到底我陸家根基薄弱,難有助力,老大再升也就這樣了,恕哥兒有出息,聽說甚是得他座師梅尚書看重,以後的官途順暢著呢,你比我要有福氣。”老太太沒有嫡子,如今當家的皆是庶子。這話是在以自己作比讓宋氏寬心呢。

“是啊!到底是二哥家書香氣濃,恕哥兒有出息,以後貴哥兒想必也不會弱於兄長的。二嫂以後說不得能得個老封君呢。”三太太吳氏是富商之女,不比妯娌出身好,但性情活潑,頗有商人的八麵玲瓏。此時不免奉承宋氏幾句,活躍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