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白天,仁青大叔帶著他和貢巴收拾牛馬鞍具,說是如今劫匪沒有了,就得準備做生意,先得去白塔市場采購一趟,年前再往左木蓋和阿壩跑一兩趟,今年的事情也就算做完了。晚飯後,仁青大叔把華傑加單獨叫到客房,關上門,讓他坐到自己對麵悄悄問:“你和銀措是不是已經好上了?”此時的華傑加心裏已經有所準備,也壓低聲說:“嗯,好上了。”仁青大叔問:“那麼你怎麼打算,願意和銀措成婚嗎?”他說:“願意,隻是我還有點放不下楊金。上次路過夏河川時雖然聽說她嫁人了,可到底是真是假不能肯定,我想在和銀措成婚前打聽清楚。如果她真的嫁人了,我也就放心了。”大叔沉思一會兒說:“你這樣想雖在情理之中,可如果你不管她嫁沒嫁人都要和銀措結婚,那還不如將來見到她再給她說清楚。”華傑加:“那樣我心裏不太踏實,不如把這事做個了結,再和銀措結婚。”大叔說:“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這事還是你和銀措自己商量著看吧。”他拉住華傑加的手說:“孩子,你和銀措的事除你老奶奶外我們都知道了。你們倆好上,我們都很高興。你放心,你做了我家的女婿,這個家絕不會虧待你。你也知道,我已經為銀措打了莊廓、蓋好了房子,一應家具也都準備齊全。院子和房子和咱們住的這個家相比雖然小點,但也差不了多少,這個你也知道。你倆成婚後,自己單獨過,我們不會成為你倆的負擔。以後你們有了孩子,我和你大嬸替你倆照看。生意我們還一起做,收入我絕不會虧了你倆,你想想這事有多好。”華傑加眼睛有些濕潤了。他自從逃出來,像條喪家之犬終日惶惶不安,正是這位好心的大叔收留了他,給了他一個溫暖的家。如今,老人家不僅沒有斥責他的“不當行為”,還為他謀劃著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華傑加感激地說:“大叔,您是我的恩人,不是您和你們一家,我可能還在四處流浪,說不定被官府砍頭了。我願意做您的女婿,一輩子做您老的幫手。”仁青大叔滿意地點點頭,微笑著說:“你這麼說我心裏就有了底。從現在起,我就給你和銀措的婚事做準備,說不定你和銀措的婚事趕得上楊措的婚事,那樣咱們家就熱鬧了,到時候我一定好好為你們操辦。”
這天晚上,華傑加睡下不久,銀措就來了。這時的華傑加完全沒有了思想包袱,心裏輕鬆自在。他見銀措飄然而至,從被窩裏探起上身看著她笑。可能“情人眼裏出西施”,他發現,這會兒的銀措跟往常大不一樣,經過這幾個月的在家休養,再加上她來之前又刻意打扮了一番,以往她臉上常帶的那種憂鬱呆板的神情沒有了,她的雙頰白裏透紅,滿臉露出燦爛的笑容,眼眸裏閃耀著愉悅的光芒,眉宇間透出嫵媚的秀氣,甚至她那扁平的鼻梁和抹著口紅的厚嘴唇也讓華傑加感到愛憐。她身上再也沒有了他第一次見她時那種男子漢般的粗壯樣子,而是顯現出一股女人的柔美。他立即想起在家時老男人們常說的那句話:女人如花木,常不澆水就幹枯。難道她是因為長年幹旱才缺了女人味?難道是昨晚那場“透雨”使她的青春煥發了?銀措寬衣解帶後鑽進他的被窩,摟住他親吻撫摸,二人再次瘋狂起來。連續幾次後兩個人筋疲力盡,這才昏昏睡去。再次醒來時,天已大亮,二人又做了一次。這時差不多太陽都快出來了,銀措這才急惶惶穿上衣服出門走了。華傑加覺得疲乏無力,很想睡到中午才起,可這麼做太過放肆了,全家人肯定知道昨晚他倆相處一起,不起來必成笑話。他掙紮著起來,穿上衣服出門。
家裏一切如常,一家人待他更加親切。早飯時,老奶奶把華傑加叫到身邊,拉著他的手問:“我的好孫兒,聽說你願意當我家的孫女婿了,可是真的?”華傑加紅了紅臉說:“奶奶,我願意做您的孫女婿。”老人家笑逐顏開,拍著他的手背說“好啊,我還擔心你這個小老鄉有一天會離開我們呢!這下好了,咱們娘兒倆可以天天在一起說話了。”說著抹起眼淚來。仁青大叔笑著說:“這麼好的事,您老人家掉什麼眼淚啊?”老奶奶也笑了,說:“我這不是高興嘛。”說得一家人都笑了,貢巴才旦更是高興地手舞足蹈。
幾天後,仁青大叔帶領華傑加和貢巴,趕著馱牛前往白塔市場采購。白塔,博人稱“卻旦尕保”,漢人稱河州或臨夏,是拉讓生意人采購物資的地方。仁青大叔經商幾十年,在白塔有一個關係很鐵的生意夥伴,名叫馬明,外族人,年紀比他小幾歲。說起來兩家還是世交,早在他倆的父輩時,兩家就有生意往來,到他倆一代,由於二人性格相近、脾氣相投,關係像兄弟般親近。經馬老板操辦,大叔清單上所列貨物兩天就購置好了。傍晚他讓仁青大叔過目,大叔帶著華傑加和貢巴清點後,和馬老板到客房結算。二人對著清單,各拿一個算盤劈啪開算,貢巴才旦在一旁心算。兩位老板結算的結果,用他們馱來的羔羊皮、獸皮、麝香、鹿茸、蟲草等貨物抵扣後,他們隻需再出二百多銀圓就夠了。大叔拿出三百大洋放在桌上說:“老馬,這個你收下,多出來的就算我慰問你們家老阿媽。老人家在這場變亂中肯定遭了不少罪,你用這點錢給她老人家買點東西補補身子,也算我這個外族親戚盡一份孝心了。”馬老板起初不收,可經不住仁青大叔一片誠意,隻得收下。晚飯時,馬老板扶著一位肩披灰蓋頭的老太太走進客房。大叔一見,趕緊跳下炕說:“您老人家怎來了?我們怎麼敢勞您的駕!”馬老板說:“你給她錢的事我一說,她非要當麵致謝,我沒勸住,就扶她過來見你們。”老阿媽拉住大叔的手說:“仁青,讓你費心了,虧你還記掛著我這個老太婆,留下那麼多錢,不敢當啊,謝謝你了。今年的事變中我們遭受了不少苦,可胡達保佑,一家老小沒出大事。你們不要站著,都快坐上去,我過來就說這句話,不耽擱你們吃飯。”說完,在馬老板攙扶下轉身離去。大叔他們送到門外,回來入座。第二天一大早,他們馱上貨物,告別馬老板一家回返,兩天後順利到家。
在家歇息三天,又在拉讓市場采購了些茶葉、麵粉、粉條等貨物後,大叔讓華傑加帶隊,和銀措、楊措、貢巴幾人往左爾蓋草原販運一趟。華傑加心裏沒底,擔心自己帶隊誤事。大叔說,盡管放心大膽地去,到了那裏自然有他的朋友幫忙,用不著他太操心。又詳細交代了到哪個部落找哪位頭人,怎麼說等等。華傑加如今對這一行已不太陌生,經大叔這麼一指點,心裏也就有了數,高高興興和三個姐弟上路了。這一路和以往不同的是,銀措的笑聲比誰都響亮。她和楊措雖然仍女扮男裝,乍一看活脫脫是兩個威武小夥子,但在華傑加眼裏她倆再也沒有當初那種男人的影子了。他們的貨物在澤拉、完科兩個部落頭人的協助下,很快換成酥油曲拉和各種獸皮藥材,不到半個月就安全返回。大叔看著華東挑起了這家經商販運的大梁,高興得合不攏嘴。他清楚,他雖有貢巴這麼個兒子,可比起華傑加,顯得有點單薄,讓他挑大梁,他無論如何放心不下。如今好了,這個家後繼有人了,即使他不出馬,華東也能把生意做好。
臘月二十四日,是原定楊措出嫁的日子。這一天,仁青大叔家和寺院采辦才旦加家張燈結彩,兩家的親友紛紛前來祝賀。仁青大叔家更是雙喜臨門,既嫁女,又招婿,好不熱鬧。老奶奶和大嬸高興得直抹眼淚。大叔兄弟幾個先到親家家吃喜,按常規他們應該在那裏待到晚上才回家,因為這麵客人眾多,午飯後留下二伯和三弟,其他人回來了。從下午開始,兩家歌聲悠揚,喝酒劃拳聲不絕於耳。最讓仁青大叔爭足麵子的是,拉讓洪保居然派管家送來賀禮。這讓滿座賓客驚羨不已,紛紛打聽大叔和洪保什麼關係。大叔將洪保的賀禮擺放在正屋的方桌上以示榮耀,扶管家就座上位。管家一坐定,滿屋客人紛紛起身敬酒。管家手捧酒碗,即席說了一番祝賀的吉祥話,說聲“還有事情”,走了。臨走他告訴大叔,讓華東做好準備,過幾天洪保去省裏拜年,要帶華東去。大叔雖感覺有點突然,心裏卻也高興,表示一定照辦,說著將一包大洋塞進他的懷裏。這一夜人們直鬧到半夜才陸續散去,不少人酩酊大醉,被家人扶回去了。
銀措楊措姊妹同一天成婚,辦成了仁青大叔家兩樁大事,全家人無不歡天喜地。他們尤其對銀措的婚事最感滿意,這不僅讓他們去了一塊心病,還得了一個能幹的準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