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德在地上趴了好一會——那姑娘也笑盈盈的看了他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慌忙起身，還顧不上拍拍身上的土，就躬身道：“學生蘇德，聽聞先生……澤靈頗有才學，特地前來求學。方才聽聞先……澤靈彈琴，琴音甚妙，在門外聽到忘我，驚擾澤靈，還請恕罪！”
“無妨。”姑娘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把手重新放回弦上，卻沒有立刻彈起，卻是轉頭笑問蘇德：“你方才說我琴音甚妙，那我問你，妙在何處？”
蘇德咋舌，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問，支支吾吾說：“這，我……在下覺得……”話沒說出整句，臉卻是漲得通紅。眼神四處亂閃，就是不敢看那雙眼睛。也恰是如此，他沒有看到姑娘眼裏那幾乎要溢出來的狡黠。
“說不出來就莫說了，來，與我弈棋。”蘇德看去，隻見那姑娘不知從什麼地方取出了一塊素色的長布，將琴裹了起來，小心放在一旁。轉手又展開一方深色的木棋盤，看起來用了許多年的樣子。蘇德這才看見自己身上滿是塵土，臉又有點燒，伸手拍幹淨，把書箱放在一旁，才正坐在了姑娘身前。
還不等他落下一子，卻聽姑娘問：“當今天下，首要之事為何？”天下之首要之事，自然是天下當今最急需改動之事，那自然就是政事。
蘇德手指一顫，那冷潤的白子差點摔下去。他沒想澤靈第一句會問政事，還張口就是天下。勉強笑一笑，強自鎮定著落下一子，道：“澤靈所言，怕是頗大。你我還是少年人，因何就要談及政事？”
姑娘滿臉不在乎，隨手便落下一子。“少年人正要敢向上望，如果就在年少時都不敢言及政事，你還要等行將就木時口誅筆伐什麼嗎？”
“澤靈說的是，是蘇某看得淺了。”蘇德捏著枚棋子，搖擺不定，“或者……當今天下，首要之事在官職，天下官職頗多，且雜。其糾纏紛雜，政令頗難下傳。當除閑官、削雜枝，一切歸簡。”說完，蘇德很是自信的放下手中的棋子。
姑娘支起一隻手，扶住側臉，另一隻手順便放下棋子，好像根本沒有思考。“你說的也不錯，也是當今一個問題。但不首要。”
“那……敢問澤靈高見？”
“高見不至於。”姑娘隨意擺擺手，“依我看來，當今天下，最首要之事，王權衰微，各地豪強多有心動。外有東北薑國虎視眈眈，內有各地並起之威。天下首要事，莫過於收王權，練精兵，精刑罰，動良政，一清四方，然後可。若否，不出二十年……”姑娘臉色也陰沉了下來，緩緩吐出後三個字，“國必亡。”
蘇德怔怔看著姑娘，姑娘也看著他。用什麼語言能夠描述他剛才的震驚呢？蘇德一時間也想不到。他隻覺得這些話簡直是大逆不道，但不知怎麼，他感覺這好像不是所謂預言，好像事情就會這麼發展。
“啪。”姑娘落下一子，笑得雙眼彎彎：“你輸了。”此時天色已經暗下去，剛剛好還能勉強看清棋盤。這一局他是被殺的丟盔棄甲潰不成軍的那一方。蘇德看看棋盤，看看姑娘，他還沒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