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房間(1 / 3)

雪沫抱著雙膝,蜷縮在褐色人造皮革靠椅上,劉海蓋住了徹夜未眠,無神的雙眼。但淚水還是不時地滾落臉頰,滴在腳踝上那塊濕了又幹,幹不了又濕的灰綠色襪子上。

窗外北風淩厲,攪亂空調外機轉動的旋律。陽光,終於在冬至時節,眷顧了這座濕寒的南方小城,穿過窗簾微小的破洞,將熱烈的光束送到這個陰鬱昏暗的小屋,誓要點燃這整屋悲戚的空氣。

疲憊、細微的思緒,被這突然闖入的天外來物,攪得七零八亂,悲傷也不知從何處開始,雪沫抹去了最後那兩顆,被陽光照的晶瑩剔透的淚珠。想要挪動雙腳,做一些肌肉記憶裏的清晨的洗漱,可她細小柔弱的雙手,對麻木到僵硬的雙腳的,那一推搡,沒有對雙腳造成任何的影響,小腿的肌肉還嘲諷似的,抖動了幾下。

她閉上了眼睛,控製自己的胸腔,調節呼吸,左手抓著椅子,右手握成拳頭。

睜眼瞬間,右手順勢砸向右腳膝蓋,右腳猛的一下彈了出去,身體也被拉著朝前晃動了一下,頭也晃動了一圈。

額頭上的血管突破了皮膚的限製,腦子裏一閃而過,找了一夜的答案,可它轉瞬即逝,沒給雪沫半秒捕捉時間。早就習慣了這般突然的捉弄,雪沫不屑地罵了一句“去你媽的物理學”!她拖著還沒有恢複知覺的雙腳,走進了衛生間,又點開了文安自殺前發給她那段錄像。清晨在洗具碰撞聲、水流聲,還有文安無力的敘述聲中,脫去了青澀,大步走向混亂的光明之中。

像那首歌唱的“在坎坷的路上,騎我破爛摩托車,反正我的人生就像狗屎”。我的人生真就是一坨狗屎嗎,沫沫?多希望你能理解我經曆的這一切,真的希望……算了,算了!

我接下來要說的,你不一定會理解,我會盡量把這件事說清楚的,請你相信,我說的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的。

去年外婆去世,我和伍傑,就是常和你提起那個表哥,在老家守孝的時候,有一天夢裏,夢見自己殺死房東,但這個“自己”並不是我,而是房東他老婆,就是說,我像幽靈一樣附在房東老婆身上,並殺死了房東。我猜你也會說“隻是一個夢而已”,伍傑也是這樣說的。事情並不是這樣簡單,當我回到大學城這邊的出租屋的時候,合租的室友告訴我,房東的老婆確實把房東的殺了。下麵的事情,就不用我多說了,就是去年的“夢境殺人案”。

由於案情問題,我重新租了一個單間,就是我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或許在過去的這半年時間裏,你曾無數次地來到這裏尋找我,都無功而返;抑或是,你早已有了新的男朋友……(文安的聲音泛著哽咽,停頓下來)

剛回來那段時間,我總是送一天餐,休息一天,休息時,就沒有時間概念地泡在你們大學的圖書館。你還嘲笑我,一個外賣員,不務實也,現在努力為時已晚。我確實是在努力,先自學了中學的物理和數學,當然我學的很淺,即使有伍傑那位“理科天才”的輔導,我也隻能明白簡單的原理,但這已經夠了。我花了兩個月學完中學的知識後,又叫伍傑給我找了很多大學的物理的課程,由於看不懂公式,又把微積分學了。就如你看到的我一樣,我每天像個瘋狗一樣學習,就像被人下了“學習蠱”一般,眼裏隻有學習。我記得有一次你問我:是很享受學習嗎?

我沒有回答你,隻是笑了笑。正如你說的“狗屎的學習,一天天盡學一些沒有的知識,完全提不起興趣!”我也是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學習的痛苦我大概是明白的,什麼“相對論”,“量子力學”,還有那個莫名其妙的“波函數”,就像一坨冬天雪地裏的狗,又臭又硬。我再是一條好狗,也吃著難受。

但我必須要這樣去做,這些東西就是我的“天命”。天命難違,哈哈,太扯了吧。

關於我的離開,還得從十年前說起,不知道你的記憶是否會偶爾閃過曾經的我——十年前那個不愛說話,隱身在教室的每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的我。和你交往的這兩年,我曾無數次暗示你,我們曾是一起在同一個教室裏學習過的同學。可你似乎是把初中時候的記憶刪的一幹二淨了,無論我如何引導,那些發生在鍾善中學,教學樓二樓最北側那間教室裏,有趣的過往,你都表現出像是聽別人的故事一般。甚至那些關於你的糗事,你都能沒心沒肺地笑個不停,彷佛跟你沒有一點關係。當然了,我說的時候,總是把你的名字換成了“曉晴”,曉晴初中歲月裏的事情,怎麼會與“蘇雪沫”有關呢?

我知道,你在罵我,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和你說!明明你已經確切告訴過我,你確實失憶了。毫無保留地把一切都告訴你,我就是你的青春剛懵懂時的記憶,多麼美好的結局呀!

可是,如果事情能如此簡單,那就真的該有多麼美好,就多美好了!

而我知道的東西太多了,多到我都懷疑我是這件事的主角了。不,不,不,我隻是一個並不重要的配角,隻是一個獻祭品!對,對,就因為我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我必須是這件事的獻祭品!

關於失憶的原因,如果你去調查過,周圍人都一口咬定“你受不了成績下滑的刺激,一躍跳下了樓”的說辭,簡直就是胡扯!從第一名下滑到倒數,這難道不是一件詭異的事情嗎?就是沒有人往這方麵思考,往這方麵調查!如果有事情幹擾到了你,你完全可以不考,或者放白卷,沒必要認認真真的把每張卷子都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