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禾剛睜開眼就被當頭撒了一把香灰。
一個老態龍鍾的聲音在耳邊念咒,聽起來像是道士作法。
她剛從仙祖處領完誡,尚未返回鬼界,好險及時閉眼免了香灰迷眼,心想:哪個半吊子道士,敢對她作法?
她從凡人修煉出仙身,到執掌鬼界,審判眾鬼,滿打滿算,也有五百年了,從前常常能見到亡者家人走這套流程,自己親身領略,還是頭一遭。
一大段咒文念完,這聲音又換了一套能聽懂的說辭:“四方妖魔,速速退散!”
易禾轉動眼珠,想坐起來,奈何四肢不聽使喚,又躺了回去,頭頂隨即被拍了張黃符紙。
她一言難盡地看著上麵的朱砂走筆混亂不堪,恐怕和小孩亂塗亂畫一般水平。
眼前一片黑漆漆的屋頂,吊著一個沒點亮的燈泡,身後原本緊閉的門被人推開,一個中年婦女探頭進來,看她醒了,快步走過來拉著她的手臂。
“劉道長,知予她醒了,是不是好了?”
老道士揮手示意她退後,神情嚴肅:“快走開,儀式還沒結束,莫要前功盡棄!”
他身後湊近一個少年人,配合著給老道士遞東西,一會是桃木劍,一會又是銅錢串,老道士在房間裏一邊遊走一邊嘴裏念念有詞地誦經。
易禾迷迷糊糊地想,她這是撞進了哪家招搖撞騙現場?
平白無故上了誰的身?
老道士繞著她轉了數圈,總算是完成了儀式:“結束了,讓她好好休息兩天就行了。”
“多謝多謝,劉道長。”
屋裏的人很快走了個幹淨,隔著門還能聽到中年婦女的道謝聲,等到聲音漸遠,易禾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多年前,曾有下屬過來稟報,偶有已經收編等待輪回的亡靈無故消失,經調查,是凡間有精通玄學者滋事,教導亡者的親人使用回魂術,強行召回應該輪回的死靈。
凡使用回魂術的人,一定是施術者對召喚的魂靈有強烈的感情,且施術者自身的靈魂將會代替他,接受鬼界審判,因此施術者往往是亡者的親人。
這樣的法術,吃力不討好,等同於以命換命,人終究是自私的,在易禾暗中擊破了幾個蠱惑人心的玄門術士之後,法術也就漸漸沒落下去,沒想到今日居然還能輪到她的頭上!
易禾嚐試了幾個脫身的法訣,均以失敗告終,她現在進了凡人身體,施法效力削弱許多,且少女的願力強橫無比,將她牢牢鎖在這具肉身裏麵,她剛剛到嚐試完全沒能撼動半分。
她無奈歎氣,轉頭看去,床的側方放著一麵鏡子,裏麵倒映著一張少女的臉,雖然臉色蒼白,但是也能看出容貌過人,她和這少女素昧蒙麵,這少女會有什麼要求能找到她頭上?
棘手的是,她如今已經上了少女的身,雙方也就算達成契約,如果不能為對方達成願望,附身者將會魂飛魄散,即便是她也不能幸免。
親人之間的願望往往是希望對方能活下去,這少女能找上她,恐怕不會是簡單願望。
屋子本身不大,卻隻放了一張床,一張木桌,看起來空蕩至極,易禾連少女的身份都看不出,煩躁地抓著頭發思考對策。
“知予,你感覺怎麼樣?”
中年婦女推門進來,手裏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水,放在了桌上,望著她的眼神飽含關切。
根據她的年齡和剛才的表現,易禾試探問:“媽?”
這一句直叫得對方眼裏有淚光閃爍:“知予,你終於想起媽媽來了,這一個月可是嚇壞媽媽了,你天天鼓搗那些東西,去醫院也治不好,媽媽沒辦法,這才帶你來劉道士這了,清醒了就好,清醒了就好啊。”
易禾沒打斷她,直到她語無倫次起來才說:“媽,我想回家。”
“好,我們回家,今天就回去,你先休息一會,媽媽去收拾東西啊。”
易禾秉持少說少錯的原則,聽從安排,跟著她離開了劉道士家。
她們剛離開,就有一個看起來十八九歲的男孩敲響了劉道士的屋門:“有人嗎?”
屋內一個少年探頭應他:“有什麼事?”
正是剛才協助劉道士給易禾驅邪的那位。
來人聲音帶著少年的嗓音,說話語氣卻帶著一股老氣:“請問是否見過一位少女,她有很長的直發......”
屋內少年耐心聽完他一番又長又細致的形容,隻回了一句:“沒見過!”又將門關上了。
如果易禾還在這裏,恐怕就能聽出來,少年形容的長相恰恰就是她的仙身。
易禾兩人行了一路,不知跨過了多少田野,總算看到了車站,她坐在候車大廳裏,坐相一塌糊塗,癱倒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