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電台實習進一步深入,戴澤餘心念著一個到平頂山山頂架台的計劃,他試圖通過電台的野外展開,考核我們對相關技能的掌握程度,同時也可以印證“八一 型”電台的鞭狀天線,在與直線距離220公裏以外的吉林市、以及140公裏之外的朝陽川的通聯效果。
這天上午的網絡通聯提前結束,戴澤餘分別與朝陽川和吉林的實習電台約會一小時後再見,而後下達了“撤台、向平頂山山頂轉移”的命令。考慮平頂山海拔521 米,鞭狀天線理論上與兩地都在有效通信距離之內,所以出發時並未攜帶雙極天線。
從東京城方向遠望平頂山的山體輪廓,仿佛一座唐代建築風格的巨大屋頂,具有“舉折和緩,四翼舒展”的特點。而我們登山的位置,剛好在距離543倉庫最近的平頂山的左手邊,好比大屋頂的左舉折。從倉庫營門出發至此,大概要走1.5公裏,而後便一路登高。
同行的幾個人無論身材高矮,都爭搶背負幾十斤重的電台和馬達,畢竟,即使空手走那山路也會氣喘。但麵對艱苦,每個人都盡可能多的付出一些。人群的凝聚力,往往得益於“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循環往複。
登山沿途的植被雖比不上農場的小山茂密,卻隨處可見碗口粗細的高大橡樹。一隻花栗鼠,好像被一幫軍人的突然造訪吸引了注意,它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尾隨了我們好一陣。
貌似一艘巨艦的平頂山山頂十分的平坦開闊,表麵覆蓋風化的岩石,絕少土壤。低矮虯曲的橡樹,在龜裂的石縫中苦苦掙紮,偌大的一片山頂,甚至連雜草都非常稀少。當下望東京城小鎮,仿佛近在咫尺,農田翠綠,阡陌縱橫,河水蜿蜒,恍如一幅鋪在我麵前的巨大畫卷。人置身反差巨大的高處,頓然會生出“隻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的通透與暢快。
正如大家預判,電台展開和通聯十分順利,吉林和朝陽川電台分別給信號4和5,說明“八一型”電台的15瓦功率,再配以4米長鞭狀天線,在高地的通聯效果還算可以。如果換以現在的電磁環境,結果就不好說了。幾十年後,我曾用晶體管“八一型”15瓦電台配80米斜天線,與 330公裏外沈陽的薛探平和胡偉的個人電台通聯,信號3到4。
不久,冗長的一場小雨哩哩啦啦下了一天,透過報房的窗,見屋後不遠的橡木柵欄上生出密密麻麻的黑東西。好奇的我繞到屋後,發現竟是剛剛露頭的木耳。
在東京城這地方,入夏一旦雨水漸多,腐朽的橡木都會長出這菌類。倉庫裏有的人家,常在房山頭牆根堆一堆半朽的橡木,蓋幾張草簾遮陽,每天灑一點水,木耳就會像野草一樣瘋長。
實習結束前一周,戴澤餘提議到庫區看一看,通過倉庫的王台長請示相關領導,批準我們可以到庫區短暫逗留。一行人通過戒備森嚴的崗哨,沿一條不寬的水泥路朝東南向的山溝走去。
由於庫區從日占時期就因電網阻隔與外隔絕,山林幾十年絕少擾動,視野中的灌木異常繁茂,參天大樹也隨處可見。據說,這林子裏尚有麅子,野雞,野兔,刺蝟,飛龍等動物,基本都被倉庫的官兵們善待。
我們沿水泥路又走了一段距離,向左拐進一條登山的小路,沒走多遠,見一摟多粗七八米長的一根朽爛橡木橫臥草叢,上麵黑壓壓一層肥碩的木耳,那誇張的程度,也僅僅在東京城見過一次。
眼前的一幕,讓曾經有采蘑菇經曆的我本能的為之興 奮,忙脫下軍裝鋪在地上,像撿寶貝似的摘起了木耳,同行人也伸手幫忙,很快摘了一大堆。遺憾的是,采回的新鮮木耳正趕上連陰雨的天,即使攤在電報房的地上也很快腐爛。
到庫區遊玩的當天中午,見中灶食堂前的空地上躺著一頭幾百斤重的耕牛,據說是因不能倒嚼而去。它圓睜的眼珠仿佛就要掉下,四腿僵直,肚子漲得老大。如果換做一年前在農場時,我甚至能盯著那牛空口幹掉兩碗飯,現在卻不見一點興趣。
命裏注定的某種力量,似乎要一下子補齊虧欠我們的所有的肉。自從在葆園的食堂吃麅子肉餡的包子,一個多月的時間,幾百斤重的馬鹿肉,幾百斤重的牛肉,竟吃到我們開始懷念農場的蘿卜,哎!人生真是世事難料。而完全享受這口福的唯有三人——王福貴,趙家貴,還有我。
1971年7月20日電台的網絡實習結束, 我們一行7人離開了印象深刻的東京城小鎮。列車途經葆園,我曾刻意透過車窗尋找遠處的白石砬子。群山中,一道灰白的石崖傲然挺立,仿佛在一夜之間才褪去了翠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