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黃昏時分,雨一直歪歪斜斜的下著,天黑得有點早。
蘇衝坐在原城最高的建築——世貿大廈的天台之上,眼睛直直看著前方。
前麵是灰暗蒼茫一片。
腳下,是五十二層一百六十米的高度,降落時間,大約六秒鍾。
他沒在意這些。
這個落雨黃昏,也沒人在意。
雨早已把他上下淋了個透。
這些天,他天天爬到這頂上,從世貿天台上俯瞰這座城市。
一座小城,竟然絲毫找不到自己笑著活下去的理由。
對他來說,這個世界有點冷漠,有點格格不入。
想的多了,還有點陌生。
父母去世的早,自己從小便沒得到家庭的溫暖。
早早輟學,也沒有朋友。
倒是有個住的地方。
還有一個收留了他十八年的姑姑,這幾天終於如願以償,趕了他出來。
還霸占了他的房子。
房子是父母的遺物,當年為了懇求姑姑將蘇衝撫養長大,他爸媽特地留了遺囑,待蘇衝成年,將房子繼承給姑姑。
這不,剛滿十八,他便被清理出戶。
當年他的父母臨死之前,那個哭哭啼啼、誓言錚錚的姑姑,去哪兒了?
唉。
從小就飽嚐人間冷暖,現在卻連個遮風擋雨的地兒都沒了。
想起這些年寄人籬下,沒少挨姑姑的責罵,還有姑父的冷嘲熱諷,陰陽怪氣,其實早就該搬走了。
這個家,全是委屈,大大小小的。
還有自己那間小臥室裏永遠昏暗發黃的燈光。
想到這兒,他反而覺得在這冰冷的雨裏,獲得那麼一點兒安全感,被風雨裹緊的感覺。
不知道,我的爸爸媽媽想我了沒?
蘇衝腦中浮現出兩個模糊的身影。
他們腦海中的我還是那個嬰兒的樣子吧?
他從衝鋒衣裏麵口袋裏小心取出一個文件袋,用衣服擋著雨,打開來,父母照片映入眼簾。
這是爸媽剛認識時一起照的,那時他們還年輕。照片裏的男人俊朗謙和,媽媽則嬌柔的依在爸爸肩頭,笑容明媚動人。
好想你們啊!
風雨吹過,蘇衝不禁鼻子一酸,唉,這鬼天氣。
這張照片是他父母留給他的唯一遺物,也不知道看過多少次了,可每次打開,心裏免不了一陣酸楚。
他眼圈紅了一陣,又倔強地抬起頭看向遠處,城市很大,宛如在雨中飄搖。
萬家燈火!
往下看,我靠!
這麼高,蘇衝雙腿不由一緊,淒風冷雨裏,下麵的世界如墜深淵般吞噬一切。
一股無名的恐懼蔓延開來。
這,這指定不能跳下去啊!!
他後退一點,坐定。
心裏不禁思忖,這幾天上來幹嘛來的?
為了跳樓?為了告訴這鳥城市,自己很酷很憂鬱很不開心?
嗬嗬。
醞釀了這好幾天,執行力突然就沒了!
好吧,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跳樓雖然需要點執行力,更要有點衝動才行。想通此節,他默默對自己說了聲:不丟人,黑燈瞎火的,我跳個嘚兒啊。
隻是他並沒有起身,依舊呆呆地坐在那兒,如同鐵鑄。
雨亂殺一陣。
想想死很難,想想活著也不容易。
他又戀戀不舍的,再看一眼照片裏的爸媽,然後快速放回懷中,摸一把臉上的雨水。
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似的。
不錯,這城市住著無數幸運的和不幸的人們。苦難悲歡那還不是稀鬆平常的事兒嘛。誰家沒有?
十八歲,在他這個年輕人的臉上,不僅刻著屬於他這個年紀的青春迷茫,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堅韌。
他慢慢堅定下來,在這天底下,仿佛雨夜中的一個主宰者。
反正那個家也不用再回去了,天地之大……
他胸懷頓時一寬,凜凜站起,衝著遠處黑暗高聲喊到:“操蛋的世界,老子和你沒完沒了……
“我不怕你,你殘酷,老子也無情,你泥濘,老子也血腥,老子和你糾纏到底,不死不休……
“就是死了,剩下一縷殘魂,我也絕不跪倒妥協,老子和你血戰到底!”
他下意識掃視下麵花花世界。
底下熙熙攘攘,幸福的人都在為歸家忙亂著,雨絲紛亂,人間祥和。
“喂,”
忽然身後有一個聲音漠然喊到:“中二少年,這世界到底有啥?讓你這麼鬼哭狼嚎的。”
我擦,有人。
說話的聲音不疾不徐,在這雨中竟然也聽得真切。
蘇衝回過頭,隻見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黑西服,梳著背頭,正看精神病一樣看著他。
他尷尬的臉瞬間恢複平靜,昂頭看著那人道:“幹你屁事。”
說完,他欲轉身下去。特麼真掃興啊,剛被所謂的親人趕出來,又被陌生人看笑話,簡直流年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