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郡公家的六小姐,前些時日才接回京中,身子不好,似乎總是病著······

衛敘的腦海裏冒出初次遇見,少女強掩驚慌的蒼白容色來,幸是未養在郡公府裏,不然她這般膽小的性子,怕是難以安穩活到及笄的年歲。

劍來偷偷抬眼瞄了瞄主子的神色,見他目光低垂,盯著案上從密封裏取出來的信件,不知在想些什麼,遲遲未有言語。

他心下凜然,默默又規矩低頭,思索著那幾個不安分的對家,趁著主子不在朝中,是不是又做了些幺蛾子,惹得主子這般認真思慮。

他們明日一早便要回府了,自然是不能貿貿然,毫無防備地任人算計了,還是主子心思縝密,不愧是······

“大人,隔壁院的謝小姐前來拜謁。”侍從在門外弓著腰朗聲傳了話,因著清無觀建地並不大,兩處客居的小院隻隔著一堵圍牆,但衛敘出行皆有人隨侍,雄壯麵凶的侍衛更是圍滿了小院的每一處角落,這堵人牆可是不好過。

本來也是要將謝小姐遷去更遠一些的客院的,畢竟清無觀雖是不大,也不至於隻有兩處供客人下腳的地方,可謝小姐弱質芊芊,帶的又隻有一些仆婦。

委實沒什麼威脅,主子又隨口拒了要那可憐的病弱世家小姐遷院的提議,便也就這般住了下來,雖是毗鄰而居,可這正經八百的拜謁卻是頭一次。

夜深人靜,雖未到就寢的時刻,卻也不是未出閣的小姐與成年男子見麵的好時機,本朝風氣雖不封閉,但這樣算不上體麵的事由著素來講究禮儀,重視麵子的世家女子來做,倒是令屋中的人稍感訝然。

謝絮意剛剛進到屋中,那帶路的侍從便飛快地合上了房門,抬起臉,正是劍來,他四下張望幾下,猶豫一瞬後,姿態恭謹而穩重,腳步卻是邁得飛快地走遠了。

算了,謝小姐這樣嬌弱的美人,主子曾經一劍攮死過不下五個,根本沒有他操心的必要,雖則不明白為何讓他親自去門口迎接,但主子向來算無遺策,應是無礙。

“謝小姐夜間作訪,不知所為何事?”青年站在桌案邊上,目光直直落在她低頭斂目,折身行禮時,似乎隻堪一握的腰肢上,出口的語氣越是淡然。

每每偶然遇見她,她施禮時都是這般風流纖質,明明一舉一動皆是再標準不過,叫人挑不出錯處,可又莫名有些勾人心神,緊緊牽著他人的目光。

衛敘頭一次在女色上反思自己,莫不是年歲漸長,也生出了些不可對外人盡道的心思。

“聽聞大人明日便要歸府,謝六特意前來謝過大人這些日子的照顧。”她攜了親繡的普通花樣的荷包前來,雙手呈上,有些抬頭想看他,又怯弱地微垂下頭。

乖順而膽小,偏偏又做出這般可謂大膽驚人的舉動,畢竟尋常世家女子可不敢夜間拜謁並不熟悉,甚至是陌生的青年。

衛敘一時覺得自己看走了眼,這看上去被人吼一句會病三天的弱小姐,似乎也沒他想得這般膽小怕他,又或是···他思及到另一種可能,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這可憐見的莫不是被逼的沒了辦法,才忍著害怕,帶著禮物來討好他?

燭光下,纖纖十指玉一般潤透白皙,掌心裏繡著竹葉的荷包卻是送親友長輩的好物件,破開了一男一女夜間屋中相會的旖旎。

哦,他長她十二歲,如此算來,的確也算是她的長輩了。

衛敘眸中微黯,終是走近幾步,隔著一臂距離,去接過她掌心裏的荷包,指尖無意輕觸到她掌心紋路,他失了來時的從容,仗著她低著頭,瞧不見,捏住荷包,飛快地收回了手。

按捺住心底瘋了一般的振奮欣喜,他抿緊了唇,一時之間,整個人都冷了下來,“我既收下了,你便可自行離去。”

他等了又等,站在他麵前的少女乖乖收回了手,卻仍舊立在他麵前,再沒有動作。

想起幾次見到他時,她似乎都強忍著害怕的模樣,他開始懊悔,自己先前的一句話語氣是不是太重了些,叫她嚇得在原地不敢走動。

衛敘斂息,有心刻意軟下話來,安慰她幾句,但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見少女紅著眼眶,抬起般般入畫的一張臉來,淚珠簌簌滾落,好不可憐。

“怎麼,有人欺負你了?”全然不知,如此境況下該如何勸慰人的衛首輔,僵著身子,捏得手裏的荷包皺巴巴的。

“是謝六失儀,令大人見笑了。”謝絮意壓低了嗓音,哽咽著,轉過身擦去淚痕,一雙淚眼又怯怯地往他身上瞄。

“大人心善,謝六自知身份,不敢麻煩大人,隻是······”她停在了這裏,隻拿濕了淚後,不止是顧盼生姿更是添了十足惹人心憐的眼睛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