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喝到很晚,一個人一杯一杯地喝。
夜裏的風還帶著寒氣,跟酒氣一起浸透了她的紅衣。
我不知道她的來曆,但莫名心疼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姑娘,上樓睡吧,再喝身子骨受不住。”我取了一個房牌遞給她。
她原本隻是喝酒,聽到我這麼說話,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兩行淚水無聲地滾落下來,落得沒有一點聲息。
我暗道一聲造孽,把她扶起來,帶著她上樓,招呼店裏其他人去備醒酒湯。
她喃喃自語道:“酒……桃花……釀……”
我忍不住想:都喝成這樣了,還要酒,什麼樣的傷心事叫這姑娘喝成這樣。
我剛扶她到房間,她卻突然從袖中取出一把劍,愛憐地摸過劍身。
她比了一個起手式,居然在狹窄的室內舞起了劍,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劍法,劍如幽靈,身如鬼魅。
可是那劍我卻熟的很:長一尺,寬三指,劍身輕薄,劍柄刻花,正是飛花門刺客的袖中劍。
居然是同門,我這次是真的心驚,我脫離門派近十年了,卻不知門派裏出了這樣一位後起之秀。
她到落梅山莊來幹什麼?
“我不喜歡你這山莊的名字,落梅……落梅……真不好聽。”
她似是酒醒了,又恢複了剛來時倨傲的表情,隻是眉眼間那一絲脆弱卻根本藏不住。
“我把醒酒湯給你送來。”
“你是說,她就是半月前新晉的殺手榜第一,孤身一人在攝政王府殺了七進七出的瑤姬?”
我心中驚訝,瑤姬的名字不久前還無人問津,可隨著半月前江湖殺手榜為她一人顛覆,這個名字已經成了家喻戶曉的傳說。
先前的殺手榜上,前十名有五人都聽命於攝政王府。
可他們全都死在了瑤姬的袖中劍下。
“你不是早就不問江湖事了嗎,怎麼知道這麼清楚?”
彩衣瞥了我一眼,她是我的師妹,此番恰巧路過我的落梅山莊。
“別人的事情不問,自己的徒弟卻不能不問。”
我有一個徒弟,叫做梅,在那個血色的江湖傳聞中,她是和瑤姬一起出現的。
白衣撫琴,紅衣舞劍。
琴音輕靈,劍影奪命。
一曲終了,百人殺盡。
而後瑤姬的最後一劍,穿透了我徒弟的心髒。
我想起我的徒弟,在我武功盡廢來到山莊之後,她隔三差五還會來看我。隻是我們是培養殺手的門派,出師的弟子總是任務繁多,她每每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最後一次見她,是兩年前,她來我這裏喝的大醉。
那時她對著月色對我說:“師父,我就要叛出門派了,隻是我舍不下一個人。”
我問她:“為什麼?飛花門絕不會放過叛徒,你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她說:“我一身本領,卻隻能為戕害百姓之人所用,我不服,我不甘心。”
我長歎一聲:“梅,你有濟世之心,但卻身在飛花門,真是造化弄人。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飛花門養了你16年,也沒有把你變成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真是,時也,命也。”
“可是,我真的舍不下她。”
梅在我眼前哭了,對於這個徒弟,我內心隻有心疼。
“是小師妹,整個飛花門最漂亮的姑娘。”
於是我知道了整個飛花門最漂亮的姑娘叫瑤姬,一手袖中劍使的出神入化。
第二天梅走了,再也沒來過。
沒多久,飛花門傳訊武林說她違背協議,殺害同門,此後凡是飛花門弟子,見此人必誅。
半月前,她身死的消息傳來,我用她舊時一些衣物為她立了衣冠塚,將山莊改名梅落。
04
“姑娘可是瑤姬?”
我問她。
她給自己斟了酒,緩緩開口:
“我知道您,您是她的師父,她說過您的桃花釀很好喝,還說要和我一起來您這裏喝桃花釀。她彈琴,我舞劍……”
雖然沒有答,但答案已明了了。我想問她都發生了什麼,但是她眼裏深沉的傷痛讓我無法開口。
我隻好說:“我在後院為她立了衣冠塚,你要去看看嗎?”
瑤姬的指尖顫抖,酒水灑落了一些在桌子上,我不禁想:她殺死梅的時候,手穩不穩呢,如今的飛花門第一殺手,會為了殺人而顫抖嗎?
她搖了搖頭,哽咽著開口,欲言又止了許久,終於還是開始將往事娓娓道來。
兩年前,梅在接到攝政王刺殺太子的委托後,殺了同行的師姐,選擇了叛出飛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