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鶴漁死在了元熙二十五年的除夕之夜。
當最後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感到那片雪花如大山壓頂,洛鶴漁解脫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當元熙二十六年的第一道曙光照進院子,李宅的下人們尖叫著,奔走相告發現了一具早已凍僵的屍體。
女人渾身衣衫襤褸,她像蟲子一樣佝僂著瘦骨嶙峋的身子,厚厚的雪蓋在身上,就像一床嶄新的棉被一樣,可是任這雪再潔白,也沒有將女人臉上、身上、手臂上、腿上,無處不在的傷痕遮住,令人觸目驚心。
一年前,洛鶴漁是被自己的嫡母沈氏,用一頂破轎子,從後門抬進李宅的。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一日,自己被繩子五花大綁著,嘴裏塞著棉布。盡管這棉布絲毫沒有用——洛鶴漁早已沒了舌頭。為了防止她大嚷大叫,以及,咬舌自盡,洛鶴漁不僅被沈氏下了啞藥,連舌頭都被連根扒掉。
而進了李宅,是比在鎮北侯府更慘烈的人間煉獄。
那個花二兩銀子娶了她為妾室的男人,一個做絹帛生意的商戶,李墨,他除了吃喝嫖賭,尤愛酗酒,一喝多了,就開始在床上變著法子折騰她,用鞭子抽、用牙咬、用火鉗燙。
他喜歡用猩紅的醉眼,看著她痛苦地蜷縮著,頭發衣衫淩亂,一邊“嗚嗚嗚……”地哭著卻又發不出一點聲音的樣子。這會令他更加興奮。
她是他打死的第六個小妾。
而造成這一切的根源,是她當做神明一樣供奉著的未婚夫範離,和從小與她一同長大的嫡親妹妹洛卿雲。
洛鶴漁是在帶著母親生前留給她的所有嫁妝,嫁給了範離後,才偶然間發現,原來範離早和自己的嫡親妹妹洛卿雲有了首尾。
可洛鶴漁實在太愛範離了,他是她十五年黑暗人生裏唯一的一道光。所以,她勸自己要隱忍,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大不了,就把卿雲也娶進來,做個側室,她們姐妹倆也可以有個伴。反正總會有其他女人,自己的親妹妹總歸好過其他人。
可誰知,這竟是自己異想天開了。範離和洛卿雲想要的,從來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範離想要給的,洛卿雲想要要的,都是正頭夫人的位置。
洛鶴漁永遠記得那一日,當她滿含喜悅地告訴範離自己懷孕了時,範離臉上那種冷漠、譏誚又不屑的表情。
幾日後,她被範離的母親、自己的婆母叫到祠堂。祠堂裏,坐了一圈範家的長輩,還跪著一個已經被打得半死的小廝,和自己的貼身丫鬟,玉紅。
“跪下!”婆母陳氏冷聲道。
洛鶴漁不明就裏,順從地跪在祠堂裏。
“老實交代,你是怎麼和這個男人有了肚子裏的野種?”陳氏聲音冰冷,字字如刀。
洛鶴漁如遭雷擊。野種?什麼意思?為什麼婆母會說孩子是野種?洛鶴漁一時懵住了。
陳氏見自己的兒媳婦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冷厲的臉孔下,有一絲難以覺察的得意之色:“你交不交代都是一樣的,你是怎麼和野男人眉目傳情私相授受,你身邊的丫鬟和那個野男人,已經一字不落全都交代了。你肚子裏的野種便是證據,鐵證如山,你也沒什麼可狡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