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裏,雖是過了春分,但祈州這地界的清晨仍是冒著絲絲的涼氣,直往人脖頸裏鑽。

賀宅裏下人們鬆鬆散散,丫鬟們做事也沒個正形,三五成群的聚堆聊天,不時傳出的調笑聲在清冷的早晨顯得尤為刺耳。

大丫鬟素月取了賬簿往正屋送去,瞧見這番情形,秀眉蹙起,厲聲喝道:“瞧你們皮子是都鬆了!在正屋做事也敢這麼懈怠,想來是想去前院做雜役緊緊皮了!”丫鬟們聽見聲音,彼此對望幾眼後四散開去。

素月收回威壓的眼神,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主母不受主君寵愛,獨自操持著偌大的賀府,身子也漸漸不好,如今更是被有子女傍身的娩小娘欺負到頭上來了,這些下人們竟也見風使舵,不把主母放在眼裏了,這日後的日子可越發難過了。

素月還在想著,卻突聞“撲通”的落水聲,心中警鈴大作,立馬往前跑去。

“來人啊!快來人啊!夫人落水了!”一聲尖銳的呼喊劃破了凝滯的賀府,各院各處的人從四麵八方湧向主屋。

然而看熱鬧的人多,幫忙的人少,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竟隻有主母的丫鬟婆子忙著搭救,堂堂的當家主母落水就這麼在初春料峭的水中生生泡了半刻才被手忙腳亂地救起。

而當家主母的落水仿佛給賀府的下人們鬆了最後一道警戒,眾人都鬆懈起來,一時間竟沒什麼人忠於職守,紛紛看起主母的笑話來。

而素月等主母貼心的人,都守在主母身邊服侍照料。賀府霎時間失了主心骨般亂作一團。

而落水的夫人——周容歡,現在應該是周筱意了,就是在這一片混亂之中醒來。

頭疼得厲害。周筱意雖已清醒,卻不願睜眼,腦子裏一團漿糊。

自己堂堂一個女博士,竟然穿越成一個被困在深宅後院束手束腳的可憐婦人。

更可氣的是,這婦人明明擁有著令人眼熱的有錢有娃老公不回家的神仙生活,竟然還要為了索取丈夫的愛而委曲求全,納妾不說,還要忍讓妾室一而再的挑釁,如今甚至被莫名其妙地設計落水。

太欺負人了,是可忍熟不可忍!周筱意從小爭強好勝,從未受過這等委屈,此仇不報非君子。

更何況——小腹微微隆起,身體的痛楚如同絲繭般四處蔓延,直扯得神經如脈搏般抽痛。

就算自己無欲無求,如今既穿成孕婦,自己也應該奮起反抗,起碼要讓這腹中胎兒順利降生,給予他生存的權力。

周筱意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這一睜開眼,她就要替周容歡好好活下去,保護她的兒女,經營她的產業,讓所有欺負過她的人付出該有代價。

周容歡彌一睜眼,屋裏濃重的藥味也隨著視線的清晰撲麵而來,略一動彈卻發現身體虛得厲害,簡單的動作做起來也吃力不已。

床榻伏著的貼身丫鬟皎雲許是這幾日沒合眼,正小雞啄米般地打著瞌睡。倒是在屋外煎藥的素月先發現了周容歡的動作,又驚又喜地飛奔進屋。

“姑娘,你可醒了!快別自己坐起來,”素月穩當地扶周容歡坐穩,又妥貼地掖了掖身後的軟枕,“您本來身子就弱,又懷有身子,還在這節氣裏泡了冷水,實在是不宜再勞累了。”素月紅了眼,說話間幾度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