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諸位請了。在下名喚胡閑,草字適齋(這位大偵探倒像是新文化大家胡適之a先生的令弟——澹盦b戲注)。講起我的頭銜,倒也煊赫得很,人家總得稱我一聲“大偵探”。
啊,且慢!諸位都是老看偵探小說的,聽見了在下的這番話,定要說道:“講到大偵探,在外國有福爾摩斯、聶卡脫c,在中國有霍桑d、李飛e,這都是我們知道的,倒沒有聽見過你這個名兒,大概是你在那裏吹牛吧。”
那我就回答道:“不不,我確是一個大偵探。講起資格來,雖及不上福爾摩斯、聶卡脫,倒也與霍桑、李飛不相上下,不過少和諸位會麵罷了。如今我見他們把自己的案子,一樁樁地登載出來,不免有些眼紅,所以也想效顰一下。所可惜的,我並沒有像包朗f、韞玉g女士這種懂得文字的朋友,隻得自己動筆了。”
不過我要聲明一句,我與他們,卻有不同之點:他們所記的,都是成功的曆史,我所記的,偏偏都是失敗的事實。何以呢?因為我當偵探,足足有十多年,所擔任的案子,沒有一樁不遭失敗,從沒有成功過的,所以隻得就失敗一方講的了。但是諸位聽了,千萬別笑,其實拆穿西洋鏡h講起來,哪一個偵探是沒有失敗過的?哪一個偵探,又真能次次成功呢?
閑言休絮,讓我且把初出茅廬的第一案記在下麵,以後遇有機會,再一樁樁的,陸續在這《偵探世界》i中發表吧。
我從小就喜歡當偵探,替同伴偵探事情。他們遇著失去了什麼洋囝囝j,或是什麼小喇叭,總是走來托我。我也總是盡忠竭智地替他們去探訪,成功失敗,倒不放在心上的。所以我對於偵探學一門,可以說得是生而知之者。後來雖連次地失敗下來,同伴的信用,差不多喪失已盡,也沒有人來請教我了。但是我並不為之灰心,更一心一意地研究起來。
等我長大以後,一麵在學堂中讀書,研究普通科學,一麵就入了外國一個函授學校的偵探科,專習偵探學術。不上幾年,什麼手印學啊,足印學啊,煙灰學啊,犯罪心理學啊,都很有些門徑。
那時我也在高等學堂中畢了業,我想這是我服務社會的時候了,不如就掛塊牌子,做個私家偵探吧。這在中國雖是創見,但也是一個正當的職業,官廳總不能幹涉我啊,便去和我父母商量。好在他們二老是無可無不可的,一聽我的說話,倒也十分讚成。這個主張,便成立下來了。
於是我在上海極格龍東路,租了一個事務所,堂而皇之、煊而赫之地,把那塊“大偵探胡閑”的銅牌子,在門前掛了出來,上麵還添了一行小字,寫道:某國某某大學校偵探專科博士。
這雖帶點兒吹的性質,可在目下這種時代中,倒也少不來呢。但是話又說回來了,既然當了大偵探,一個人總辦不了啊!
於是我又在報上,登了一個廣告,招請一位助手,和一個司閽k。這個廣告一登出去,我的事務所中,登時熱鬧起來。一日之間,也不知來了多少人。
這個說:“我於偵探學一門,是很有經驗的,從前鄰居的人家失去了一隻雞,是由我替他破案的呢!”
那個說:“我當司閽這個職業,已好多年了,有我看守了門,連一個蒼蠅也混不進來。”
但是我知道這件事情是很重要的,這一位助手,和一個司閽,將來都與我有切己的關係,如今考選的時候,萬萬含糊不得的,所以任他們說得天花亂墜,我隻索當作耳邊風。
後來好容易,總算選定了兩個人才了,讓我且替諸位介紹一下吧。
這位助手,喚作夏協和,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年,生得一表人才,但是我所以選取他的,卻不在此,實因為他是一個跛子。你道跛子有什麼好處啊?原來我所以要用一個助手,本預備將來要尾隨什麼罪人的時候,自己或是分身不來,或是出麵不得,就教他去代勞一下的。如今是個跛子,就不致起對方之疑了,而且他雖是個跛子,行走動作,都很矯健,與不跛者絲毫無二呢。
講到這位司閽,那更妙了。他姓皮,並沒有什麼名兒,因為是寅年生的,乳名就喚作老虎,大家也就喚他皮老虎,倒是一個大名件,天聾還兼地啞。我所以要用這麼一個人,也正有深意。因為這種當司閽的,最是靠不住的,人家給他幾個錢,他就要拿我的秘密賣了出去。如今用了他,這一層倒可不必慮到了。
我布置既定,心中得意得了不得,想我如今居然像像樣樣地成了一個大偵探了,以後遇有機會,就可和霍桑、李飛抗一下子手啊!所以每天九句鍾l一敲,就高高興興地到事務所中去,直到下午五六句鍾才走。
但是這樣地過了幾個月,別說一個主顧,就連一條狗,也沒有走進來過。我倒並不在意,卻把這位助手夏協和先生,閑得慌了起來了,隻是舉著他那雙跛足,繞室亂走。司閽皮老虎,也有些不耐煩起來,常常對著我“啞啞”地亂喊,似乎說生涯怎麼如此的清淡啊?我總含笑安慰他們,教他們別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