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怎麼也忘不了父親帶他去往古都彭城的那一天,往事悠悠,但那一天發生的事情卻總是清晰地浮現在他的心頭,仿佛這就是他命裏注定要銘記的東西。
那是一個融和的春日,那一年,他還隻有七歲。
父親騎著一匹青白色的高頭大馬,好生威武,過往的行人都忍不住朝他這裏瞅上兩眼,又好奇地猜想著他的行蹤。而父親隻是麵含微笑,間或夾雜著奇怪的表情。
盡管那時的小韓信聰明得很,但他怎麼可能猜透父親的心思呢?
小家夥穩穩當當地坐在父親懷裏,年紀雖小卻一點也不害怕駿馬疾馳,心中反而充滿難以言表的興奮感。看來小韓信生來就有一種將門兒郎的無畏本色。
馬兒不知疲累地向前疾走,就像小韓信一般歡快。父親一路上向兒子叨叨個沒完,好像要將平生的言語都在這一路上說盡似的,小韓信聽得頗有興味,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總是習慣性地扭過頭去,此刻父親那雙熠熠生輝且溫柔深情的眼睛他一輩子都忘不掉。
父親是楚軍都尉,也算職銜不低的軍官了,在那幹戈不止的歲月中,小韓信平時想見父親一麵都很難,所以父親現在無論講什麼,他都特別愛聽,覺得內容新鮮有趣,何況父親講述的正是不久前才發生在戰場上的親身經曆。
這些故事就那樣深刻地印在了一個充滿好奇的孩子心底。
“信兒,你說咱們的敵人是誰啊?”
“是秦國,是虎狼一樣的秦國!”小韓信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對,那你說秦國厲害不厲害啊?”
“嗯——!我聽娘說,秦國可強大、可厲害啦,他們的士兵都是吃人肉、喝人血長大的……它霸占了我們的國家,然後咱們一家人才逃到楚國來的。是吧,爹爹?”
“對,信兒!秦國是很強大,可是它也不像洪水猛獸那樣厲害,就算它是洪水猛獸,隻要我們人心齊,勁兒往一處使,就沒有戰勝不了的敵人!你說對嗎,信兒?”
“是的,爹爹!我還聽娘說了,咱們山東六國各自為戰,所以才給了暴秦以可乘之機的……”
看著自己寶貝兒子認真回答問題時既嚴肅又可愛的樣子,韓都尉欣慰地一笑,不住點頭道了一聲“好兒子”。接著他又繼續侃侃而談:“信兒啊,上次秦國發動二十萬大軍想要一舉攻破咱們楚國……”
“不!爹爹,你說的不對,咱們不是楚國人,”小韓信突然打斷了父親的話,“我聽娘說,咱們都是韓國人,永遠都是韓國人,生是韓國的人,死是韓國的鬼!對吧,爹爹?”
兒子的表情是那樣莊重,韓都尉忍不住仰天一笑,又問兒子:“是不是你娘還說,我兒身體裏流著韓國王室的血啊?”
“對啊,爹爹,怎麼了?”
“沒怎麼,唉,你娘啊就是傲氣,不肯低頭……好了,咱們先不說她了,但是信兒你 要記住,在別人麵前千萬不要提自己是韓國人,更不要提自己的身體裏流有韓國王室的血,明白嗎?”
“明白,爹爹!我什麼都明白呢。”
“哈哈,乖兒子啊!”韓都尉把兒子抱得更緊了,他終於正式進入了談話主題,“上次秦賊二十萬大軍伐楚,我軍用堅壁自守的戰術與敵人周旋……什麼吃的都不給他們留,什麼水也不讓他們喝,把水井都死死地填上,把水源都破壞掉……”
“秦賊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和我軍主力進行決戰,而我軍又反複騷擾他們的糧道,這樣沒多久,先前不可一世的秦賊就一天天地蔫下去了。我軍士氣卻一天比一天高漲,大夥兒都摩拳擦掌,準備向秦賊討還血債,為楚王先前所受的莫大屈辱報仇……當秦賊再也堅持不下去想撤退的時候,我軍就像下山的猛虎一般直撲敵人,嗬嗬……頃刻之間就把秦賊衝擊得亂了陣腳……”
鐵馬金戈,劍影銀光,血透戰袍,橫屍遍野。
韓都尉講得繪聲繪色、慷慨激昂,而小韓信也聽得意興大發、熱血沸騰,他的小腦袋盡力想象著父親描述的那一幕幕熱血的戰爭場景。仿佛這一切他都不陌生,不畏懼,反而有種說不出來的渴望之情!在他幼小的心靈之中,如果能夠像父親一樣馳騁疆場、奮勇殺敵,縱是流汗流血又有何妨?
最後,小韓信急不可待地問父親:“爹爹,爹爹,你這次殺了多少秦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