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沒錯。”左燦湘吃的嘴角全是油,“我還是請尊師讀一讀孟子,一個王朝的興衰,最離不開的就是老百姓,唐太宗不是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嗎。\"
道衍聽出左燦湘對自己忽視底層百姓有些不滿,但似乎此話之中另有深意。
“尊師別猜了,我這就講給你聽罷。”左燦湘見道衍神色巍然,不由得無奈道。
這些混到頭了的人精,從來不會有知之為知之這套,總是憋著心思去猜,去揣摩,這樣的溝通交流,成本會大大增加。
道衍自然是靜耳恭聽。
“一個新興的王朝,必然會經曆興盛到衰亡,可每一個統治者都期望的是社稷綿延萬世不絕,國祚永載,但曆史告訴我們,這根本不可能,前有盛唐強漢,現如今也是宮闕萬間都做了土,咱們隻盯著這一句看,卻忘了後麵的那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道衍默然,這番話的確觸動到了他的神經,遙想曾經年少時,意氣風發,總想救天下蒼生,可到最後,燕王掃北,多少生靈遭受塗炭,又有多少家庭支離破散,這些,如同壓在背上的大山,喘不過氣,翻不了身。
“尊師也不必如此,江山落在建文手中那才叫個完呢,當今皇上雖有些殘暴凶戾,但至少心係天下蒼生,僅憑這一點,尊師的謀劃,替大明蒼生謀了一個安定的天下。”
這話雖有安慰,但卻是事實,道衍神目微抬,似是感激地看向左燦湘。
“是該讀讀孟子了,老僧這一許之間,經左公子點撥,收獲頗豐。”
“不敢,不敢,談不上點撥,交流意見嘛。”左燦湘回到了那股插科打諢的模樣,給身旁的朱瞻基夾了塊獅子頭。
道衍走出夥房,日頭撒在琉璃瓦頂,反射出斑斕眩目的彩霞,而後漸漸落下,化成稀薄的火雲,照亮著在後山砍伐竹林的各僧眾們。
入夜。
一道凶煞的黑影將月光攔在九霄雲外,北鎮撫司的牙牌墜在這道黑影的腰上,陰氣陣陣。
“大師,聖上請你走一趟,有大事。”
來者正是紀綱,他此時穿著夜行衣,顯然不是通過正門進來的。
“聖上連夜召見,所謂何事?\"
紀綱也不避諱,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從懷裏掏出一封奏章,遞給了正在打坐的道衍。
“這是禦史參奏戶部主事夥同江寧知縣侵吞劉光世財產的奏章,皇上已經看過,叫臣帶給大師您看看。”
這是早就可以預料到的事,道衍手撚佛珠,也不接也不看。
紀綱很尷尬,隻能站在一旁,等道衍把經念完。
“這件事皇上沒有委派你們鎮撫司去做嗎?”
紀綱回道:“大師,錦衣衛本事再大,也沒大到抗旨這份上,那天您走之後,皇上就下旨讓戶部全權接管此事了。”
“既然如此,尊皇上的旨意,我進宮吧。”此事被左燦湘再次言中,道衍內心說不出的滋味,腳步也加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