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落所指的凶手和馮小菲所指的凶手,都是東雲鄉。
現在想來,夏落說馮小菲的推理並不完全是錯的,意思其實挺明顯,小菲知道鹽裏下了安眠藥的詭計,所以她認定凶手是東雲鄉。而仇誠山比其他人更早察覺到這個秘密,直接導致他被滅口。夏落之前並沒有打算幫東雲鄉辯護,她隻是想要糾正馮小菲推理中的錯誤而已。
“我是被陷害的!我隻不過是湊巧喜歡吃清淡的東西,怎麼這樣也成了殺人的證據呢?而且學姐吃不吃東西誰能控製啊?
我可沒這種能力!如果學姐和我們一樣吃了晚飯,撒了鹽,那她夜裏也會睡死過去啊。你所謂的凶手的計劃不就泡湯了嗎?”東雲鄉堅持為自己辯護著,但在夏落眼裏,這不過是徒勞的掙紮罷了。
“你當然能讓她不吃飯。”夏落說,“你做飯用的是全脂沙拉醬!雖然我吃不胖,慕斯也不在乎油,但一看邱冰容那身材就知道她肯定是那種吃肉要挑肥瘦、喝水都要算卡路裏的人,我剛來的時候就看到她紅茶裏都不多放糖。全脂沙拉醬?她怎麼可能會吃!”
這種事情身為男人的龔林傑和章實川是無法明白的——所謂女人的斤斤計較。但從夏落嘴裏說出來,慕斯卻有些生氣——吃不胖就算了,什麼叫不在乎油?
“難怪冰箱裏明明有低脂沙拉醬,卻沒動過,我還以為東雲鄉口味特殊……”馮小菲喃喃道,而胡婭莉也露出苦笑的表情。
“那隻是巧合罷了!低脂沙拉醬也好,全脂沙拉醬也好,這些都無所謂吧?說到底,真正的凶手也許用了什麼特別的方法,讓我一再遭到懷疑。那個人真是太可惡了!”
“最可惡的是執迷不悟的你啊!”夏落厲聲說道,“仇誠山為什麼會死後被焚屍,並不是因為他必須要和前麵兩個凍死的死者形成什麼死亡規則,也不是凶手想要放火燒毀別墅、燒死我們所有人,而是為了毀滅房間裏的證據,那些證據會明確地指出你是凶手。”
“什麼證據?”馮小菲和慕斯同時發問,她們都沒有想到仇誠山的死還有這一層意思。
“頭發和皮屑。”
夏落的這個結論如同一把利劍,哪怕東雲鄉舉著全世界最堅固的盾牌也無濟於事。她毫不留情地一劍貫穿,直接刺中東雲鄉咽喉,叫人啞口無言。
“我一開始不明白仇誠山為什麼要把房間收拾得那麼幹淨,那些顯然不是凶手做的,因為凶手沒機會再給我們下一次安眠藥,不可能有整個晚上的時間慢悠悠地布置殺人現場。凶手在殺仇誠山之後必須分秒必爭,免得被誰撞見。就像馮小菲推斷的那樣,仇誠山被殺是計劃外的,凶手在情急之下才想到一個辦法讓自己不至於被懷疑。仇誠山很精明,發現凶手後沒有告發,而是把凶手叫去房間。他顯然是為了和凶手談交易,那麼這種情況下,他肯定要提防凶手把他滅口。他收拾房間是為了使凶手拿不到能置他於死地的武器。但換作我們是仇誠山的話,我們會怎麼做呢?凶手來到房間,兩手空空,但說不定身上還藏著匕首什麼的吧?那就必須要脫光衣服才能好好交談了,而且還不能離得太近。凶手在仇誠山的房間裏脫個精光,就算不觸摸任何東西,不留下指紋,但身上的皮屑和毛發之類的東西必定會掉落在地毯上。如果凶手的頭發和仇誠山的頭發有明顯的不同之處,警方來調查取證必定會發現蛛絲馬跡,按理說除了馮小菲之外就沒有人進過仇誠山房間,卻在命案現場發現了仇誠山和馮小菲之外的第三個人來過的痕跡,這就跟仇誠山的房間裏寫滿了凶手的名字一樣。哪怕給凶手一整晚的時間,也沒辦法找到並撿起掉下來的所有毛發或者皮屑。時間緊迫,隻能一把火燒幹淨。每個房間的床頭櫃裏都有火柴,一場火災是最容易、也是最快捷的毀滅證據的方法。就算到時候警方在現場提取到了凶手的DNA,也可以辯解說是滅火時留下的,畢竟著火以後,我們每個人都進過仇誠山的房間。
“凶手也許考慮過自己作為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謊稱自己走進仇誠山的房間看到了屍體,好讓現場留下的證據變得合理。但這樣做反而會讓自己成為最大的嫌疑人,因為要撒一大堆的謊來解釋自己為什麼要去仇誠山的房間以及如何進入仇誠山的房間。何況這裏的門的設計和酒店是相同的,打開後自動關閉,然後從內部上鎖。凶手出了仇誠山的房間,門就關上了,要重新打開隻能破門而入,但凶手顯然沒有這個機會。和撞開邱冰容的房間門時一樣,龔林傑和章實川才是破門的最佳人選。而有我這個偵探在場,強行打開大門之後所有人都會被我攔在外頭不準進入。那對凶手將會非常不利。”
夏落說到這裏,停下來看著東雲鄉,但是東雲鄉沒有辯解。
於是,夏落又說:
“如果仇誠山隻是想要錢,大可不必讓凶手走進房間,他隻要把自己的銀行賬號寫在紙條上從凶手房間的門縫裏塞進去就行了。有什麼交易必須要冒著被殺的風險讓凶手進自己房間還站自己麵前呢?”
慕斯這下聽懂了,她紅著臉說出了自己這二十多年人生中極少提及的一個字:“你是說……性?”
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仇誠山本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要是發現自己可以要挾的人是個女人,提那種要求簡直是理所當然的事。退一萬步講,哪怕仇誠山是個同性戀,也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的吧,當然,除非仇誠山的口味真的很特別,否則也會對長得一點也不帥的龔林傑或者一身肥膘的章實川提性要求。
雖然這說法挺傷人,不過是事實。
“我想你們幾個應該比我了解仇誠山。首先他不是同性戀,那麼讓他如此有興趣的凶手隻會是個女人。除了已經死去的邱冰容之外,在別墅裏的女性還有馮小菲、胡婭莉、我跟慕斯。當然還有東雲鄉,你是唯一一個沒有在色拉裏加鹽的人,並且是女性!你的房間就在我隔壁,一樣是朝南,有足夠的條件把邱冰容的屍體吊起來。如果你還覺得證據不足,那就請打開你的窗戶。
室外氣溫在零下,還經曆過長時間的暴風雪,我們的窗軸其實都凍住了,非常難開啟。唯獨你房間的窗戶因為殺邱冰容的那一晚一直開著,所以現在能輕鬆打開。你要是認為自己是被人陷害的,那就打開窗戶證明給我們看好了。”
這時候,每個人的表情都各不相同,或者迷惘,或者期待,或者憤怒,隻有夏落一個人在惋惜。她不知道東雲鄉和胡婭希究竟是什麼關係,但那巨大的仇恨竟然能讓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大學生做下如此血腥的罪案,人類心底裏的魔鬼究竟是多可怕的存在?
東雲鄉走到窗前,手放在窗台上,臉色因為過於痛苦而顯得蒼白,她極力想要控製自己的情緒,結果反而使自己看起來像個在爆發邊緣幾近崩潰的可憐人。此時,她的內心一定經曆了千百回爭鬥,亂得可怕吧。最後,東雲鄉像是放下了一切包袱,重重地籲了一口氣,按在窗梢上的手輕輕一推,窗戶便開了。室外刺骨的寒風湧進屋子,屋裏身著單薄衣物的眾人本能地縮起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