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仲夏,暖風醉人。
太陽將最後一抹光塗在了校園每根枝椏上,走出幕後的明月在蒼穹上熠熠生輝。
冰城大學女生宿舍,亮著一盞暗淡的孤燈。
室內收拾得很幹淨,床鋪已沒有人住,一副人走樓空的淒涼景象。
餘苗苗站在窗前,望著不遠處的人工湖,忐忑地打著電話。
電話中,傳來了母親一連串激動的聲音。
“啥?!你要去漠河支教?不準去,我們不同意!”
“你一個女孩兒,咋能獨自去那麼苦寒的地方?你是不是腦子抽了?”
“你過去之後,你男朋友怎麼辦?你們不是都快要見家長了嗎?”
“如果你去支教,他可能是會和你分手的!他可是理工大的高材生,異地戀是很危險的!”
“苗苗你別胡鬧,你趕緊給我回家考研考編!再不濟,你就安心備嫁!”
接起媽媽的電話前,餘苗苗就自動把手機遠離耳朵。
聽著媽媽不停在電話那頭咆哮,她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她早就猜到,家裏不會同意她去支教。
早些年因為計劃生育,加上父母都是小學老師,家裏隻生了她一個孩子。
爸媽恨不得把她的人生安排得滿滿當當,把她牢固地拴在身邊。
小到她的飲食起居,大到她的小學、初中、高中和大學,都是在老家冰城念的。
父母霸道的控製欲,導致她壓根就沒有過什麼選擇權。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從初中開始她變得越發叛逆,一直和霸道的父母分庭抗禮,漸漸使得父母也無可奈何。
就比如大學念的師範專業,是她力排眾議,自己堅定選擇的。
如今大學畢業,她更不想再過著被安排的人生了。
那個招聘信息,餘苗苗仔細考察過。
這是由龍省團支部開展的,是官方的支教途徑,所以有安全保障。
作為家裏唯一的孩子,個人的安全她還是考慮進去了。
就算要遠走他鄉為公益事業做貢獻,她也不想讓父母和男友擔驚受怕。
為了能讓母親同意的決定,餘苗苗便想方設法找各種理由。
“媽,支教在以後我考編時,會有額外的加分,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我就去幾個月,寒暑假我會回來的,你就當我外出念書了,時間過得很快的。”
大學生誌願服務西部計劃的支教年限是1—3年,寒暑假,她是可以回家的。
平時若是放那些國慶長假,有個5—7天的假期,她也是可以隨時買車票回來的。
畢竟,漠河距離冰城並不遙遠。
對於餘苗苗的各種說辭,電話中的母親並不領情。
“不準去!我書念得少,我說不過你,你這個孩子要氣死我了!我讓你爸打電話給你,你爸若是勸不動你,我就打電話給錦程!”
說完,母親便怒氣衝衝地掛斷了電話。
其實,餘苗苗和男友早就因為支教的事情吵過了。
男友張錦程是蘇州人,冰城理工大的高材生。
他和餘苗苗是同一年畢業的,原本計劃是帶餘苗苗一起去上海工作的。
毫無疑問,對於餘苗苗放棄去上海工作,轉而去苦寒之地支教,張錦程是強烈反對的。
那天,二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張錦程至今還沒有對這件事再表態,餘苗苗也拿不準他是什麼意思。
餘苗苗拿著手機,透過窗子望著遠處的天幕,想起了《雪山短歌》中的一首詩《鄉村教師》。
“上個月那塊魚鱗雲從雪山的背麵回來了。
帶來桃花需要的粉紅,青稞需要的綠,
卻沒帶來我需要的愛情,隻有吵鬧的學生跟著。
十二張黑紅的臉,熟悉得就像今後的日子:
有點鮮豔,有點髒。”
這是偏遠邊疆農村小學的真實寫照,那詩句中每一個字都深深刺痛著餘苗苗的心。
想到這裏,她要去漠河紅星村支教的念頭,就愈發重了起來。
三天後,北上漠河的綠皮火車上,餘苗苗給母親發去一條長長的短信。
短信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同時也再次重申了自己的想法。
母親這次並沒有打電話來,而是父親回了一條短信,讓餘苗苗一切珍重,家永遠是她的避風港。
父親的這條短信,讓餘苗苗心裏一暖,這也算是母親變相同意了。
……
紅星村坐落在黑龍江南岸,是有“中國北極”之稱漠河的一個小村落,隸屬於極光鎮。
作為鎮上唯一的貧困村,紅星村由於產業結構單一,村民的收入不高。
甚至,連水電都沒有通,更別說網絡和信號了,幾乎可以用與世隔絕來形容。
尤其是長達九個月的冬季,大雪封山,從漠河縣到紅星村一百多裏地的路程,能走八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