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小廝(1 / 3)

天方破曉,歐陽飛一覺醒來,迅速離開溫暖的被窩。起身穿戴好衣帽,折疊好破舊的棉被,略微整理了一下草鋪,順手背起牆角的一大捆柴禾,走出兼做臥室的柴房。他必須在天完全放亮之前燒好一大鍋熱水,以備煮飯、燉肉等後續工作的需要。

他本是渤海人氏,於三年前隨父母族親南遷江左,一路因戰亂饑荒死傷無數,僅他和老族長艱難地活了下來,而他的父母和其他族人則死在了亂兵的和饑餓之中。半年前,又老又病的老族長也終於撒手人寰,留下無依無靠的歐陽飛過起了衣食無著的流浪生活。

不幸中的萬幸,在半個多月前,歐陽飛終於找到了這份卑微的酒館小廝活計,有了一份工作,他也終於可以和普通人一樣融入這座城市的日常生活,而不必過著經常被人驅逐的流浪生活,現在流民太多,所謂少為貴、多為賤,沒有安頓下來的流民不但衣食無著,而且可能還會碰上各種意外欺淩,每天死於意外的南遷流民不計其數。

杏花酒館,這間偏僻的小酒館位於建安繁華的南門橋外的一處陋巷。這家陋巷中的小酒館雖然很不起眼,但毗鄰巷外繁華的鬧市,加上酒好肉不貴,還算寬敞幹淨,所以生意還算興隆。

忙了許久,天終於放亮,歐陽飛也已經完成了初步的工作。現在,他可以稍微休息片刻,接下來的工作將由另一個小廝先開始做。

“飛仔,你先去前頭招呼著,我來做飯和切肉。”一名濃眉大眼的少年穿戴整齊地走過來接過了歐陽飛手裏的活計。他名叫鐵牛,是老板的遠房親戚,因為這層關係,雖然同時小廝,他卻可以擁有一間小小的臥室,分派的工作也要相對輕快些。幾年的流浪生涯磨練了歐陽飛的頭腦和口才,在他的努力下本來蠻不講理的鐵牛已經漸漸把他當做自家兄弟,甚至因為鐵牛的誇獎,連帶老板夫婦也看歐陽飛順眼起來。

答應一聲,歐陽飛回柴房換了件外衣,快步走到外屋打開了店門。雖然這麼早很少有客人會來吃酒,但在天亮後的第一時間開門可以說是這個時代每家酒館的慣例,這可以給人一種酒館不會中斷營業時間的映像,對於常人來說,他們看到的永遠都是開門營業的酒館,因為酒館打烊很晚,開始營業又很早。

在天亮到早餐前這段時間的營業,由歐陽飛負責跑堂。然後白天的跑堂都是由專職的小二負責的,他和鐵牛兩個小廝直到晚上客人眾多、而雜貨已經忙得差不多的時候才會客串一下跑堂。也就是說,他們這種小廝,距離跑堂夥計的地位,仍有一段距離,可以說處於整個酒館員工的最底層。

因為早已收拾幹淨,店堂顯得窗明幾淨。歐陽飛用開水熱好兩壇酒和一罐牛肉,如果真有客人上門可以應付一下。做完這些,他從櫃台下的最底層的一個小抽屜裏摸出一本舊書,無非是坊間常見的《白話唐傳奇》,有些類外的是,這本小說已經被歐陽飛做了不少記號,原來,他在用這本書識字。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即便是認識幾個字,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因為大部分人是不具備讀書識字的條件的。歐陽飛的父母都是大字不識的愚夫愚婦,他能夠開始識字,完全是得益於於老族長兩年多相依為命的生涯。在這兩年多時間裏,老族長撐著病體,拿著這本《白話唐傳奇》教歐陽飛識字斷文。

也正因為認得幾個字可以識得酒館的菜譜,杏花村的老板才破例收下這個髒兮兮的叫花子做個小廝。因為北方流民的的大批南遷,無形中讓南方的原住民和已經安頓下來的流民對這些剛來的流民產生歧視和懷疑的心理,所以這些酒館都不大願意招納流民做夥計。

剛看了幾頁書,一個粗豪的聲音已響起:“小二,給我們先來十斤牛肉、兩壇酒。”

看到生意上門,歐陽飛大喜。對於他這樣的小廝來說,能夠在自己有限的跑堂時間做成幾單生意,可以讓老板對自己產生更多的信賴,這樣下去,隻要不出什麼亂子,一年半載之後就有可能升任為正式的跑堂小二,那可比當最下等的小廝滋潤得太多了——不但有工錢拿,還有單獨的房間和休假,而小廝隻管飯,晚上還要睡柴房。

“好嘞,十斤牛肉兩壇酒。”

歐陽飛吆喝一聲,拿起肩膀上的一條毛巾在空中甩了一下再掛回去,順手將客人要的東西用托盤端到了他們所在的桌上。

歐陽飛瞄了這兩個客人一眼,心裏更加歡喜。這兩個客人看起來是兩名軍官,從他們精致的盔甲和沉穩的氣勢看,職位恐怕還不低。現在這樣的戰亂時期,最有錢的恐怕要數這些能夠四處劫掠的軍官。可惜酒館裏沒有太高級的酒菜,不然的話,絕對可以讓這兩個軍官花出一大筆酒錢。

想到這裏,歐陽飛心下一動,聽說老板藏有幾壇頗有年頭的燒刀子,雖然不是什麼好酒,但超過二十年的話這價錢也低不到哪兒去。正好其中一個軍官詢問是否還有好點的酒,歐陽飛忙道:“這個,小人去問下老板吧。”

說完,他便朝裏屋老板的臥室走去。他所不知道的是,這兩個軍官正盯著他的背影在思索著什麼。

老板姓陳,四十多歲,正和小他近二十歲的老板娘盤腸大戰,被歐陽飛的竅門聲打斷自然不爽。穿好衣服走出來後,沒好氣地問:“飛仔,這麼早吵什麼吵,你和鐵牛看著店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