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冥懷沒想到的是原本心心念念的那一天將會成為他一輩子也永遠無法忘卻的噩夢。
樊柔生產那天,陰雲密布,好像頃刻間便有傾盆大雨順風而來。
樊柔被送進特殊的房間,是產房嗎,算嗎?可能是。
無關人員皆不能進。
那是一間很大的房間,醫生早已嚴陣以待,但在這堪比末日的世界裏,醫生卻可能不是醫生。
那麼多的孕婦聚集在這個房間裏,卻沒人喊叫,不是不痛而是不敢。
怕什麼?誰也說不清楚,隻是怕。
沾汙的被褥破破爛爛的,能完全避體的孕婦很少,但一樣的,所有孕婦都是那樣排列在地上,很整齊。
樊柔隻是裝的不怕,內心的忐忑被深深壓下,她躺在髒亂的地上,看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那一瞬,她好似看見自己的未來。
樊柔的手輕輕撫著肚子,一下又一下,反反複複的,眼眶濕潤,都多大的人了,怎麼會想哭?
組織基地的醫生很珍貴,前來助產的隻有一位醫生,那麼多的孕婦,唯一的醫生能保證的,就隻是略盡綿力。
越來越多的孕婦開始咬唇用力,包括樊柔,她不見原本的從容,隻有狼狽,隻有心中默念的祈禱。
可是,末世裏最不缺的便是祈禱,最多的就是心想不事成。
若祈禱有用,神明都該竊喜,若祈禱沒用,那,心心念念的——存風吹雲散。
李冥懷此時在項鏈裏沉睡著,樊柔來產房之前,給李冥懷喝了下藥的水,若迎著清風走出產房,那便最後,也不必恭喜,若……樊柔想了,也不知道怎麼辦。
可能上天有好生之德,在眷顧心存善念人兒,可能是全部的幸運用在此刻,樊柔成功生下一個男孩,她將脖頸上帶著的項鏈摘下來為新生兒帶上,孩子平平安安就好。
力竭的樊柔沉沉陷入昏睡,她的孩子很乖巧,一如當初的李冥懷,樊柔是懷著幸福睡著的,她的夢中有李冥懷和孩子的未來……
一般動物變異體的攻擊頻率不會太高,在末世裏,變異體也在日益見長,智商不低於人類的他們學會很多策略,他們成為人類在末世中存活下去的一大威脅。
但,就在生產這天,這個月被襲擊的第八次,動物變異體再次發動攻擊,一時之間,又是悲哀遍地,打鬥保護和被保護,哭泣不安和喪失勇氣,一切發生在一瞬間。
醫生以最快的速度搖晃每個孕婦,力度很大,大多數孕婦都在第一時間醒過來,少數在醫生搖第二遍的時候也醒過來了,她們撐著疲憊的身體,還未止住的血液順著大腿滑落,但無人理會,她們走的很快,雙手輕輕抱著各自的寶寶,活下去,孩子!
最後竟隻剩下樊柔,不知怎的,她醒不過來了,甚至呼吸越來越弱,醫生於是抱起樊柔的孩子,成了轉移的孕婦中的一員,向著狹小的防空洞走去,那裏,盛滿了希望。
孕婦和醫生走出不遠,就聽到後麵傳來爆炸聲,心中一沉,但沒有人回頭,堅毅善良的樊柔便在無人見證下,邁向死亡的圓舞曲,葬於天地,無花無歌頌……
到達防空洞以後,孕婦們鬆了口氣,隻有醫生抱緊手中的孩子,他知道,變異體襲擊不會那麼快過去,而他能做的,沒什麼能做的,這個孩子,很可愛。
李冥懷醒過來的時候就通過項鏈看到醫生的臉,環顧四周,沒有樊柔,怎麼會,怎麼會?!
接下來的一切明明就在眼前,卻好似離冥懷很遙遠,防空洞被襲擊了,所有人被攻擊了,他掙脫項鏈的束縛第一次沒有養母的予許來到項鏈外,醫生看到他很吃驚,醫生把孩子遞給自己,醫生為了保護李冥懷和孩子倒在那個狹窄的防空洞裏,半麵神們趕到,變異體被擊退,然後呢……不記得了,隻有眼淚。
李冥懷問醫生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
醫生答:“惟願心安。”
淚流滿麵的李冥懷依舊是麵無表情的,他將食指抵住嘴唇,輕聲道:“噓,您做的很好,該休息了,您放心,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的,那一天一切都會回到神明遊戲開始之前,就在不遠將來,我看到了……”。
李冥懷轉身不再回頭,一如想活下去的人們奔向防空洞不回頭,隻不過,還是不一樣的。
血月當空,無邊無盡的黑暗等不來溫暖,李冥懷抱著孩子,輕聲細語:“你的名字是李浮夢,小名平安,我們得靠那男人活下去,你便先姓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