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雪原盡頭,一麵墨綠色的旗幟隨風擺動,金色的花紋如浪潮般翻滾不停。
雲嘯躺在雪地裏睜開眼,側頭凝望他的族旗。片刻過後,他的眼角就不受控製地流下淚水。
雪盲症帶來的疼痛讓他不得不再次閉緊雙眼。
不甘心。
他咬緊牙關翻過身,右腿毫無知覺,他用足了力氣,也隻能就著跪伏的姿勢朝著族旗爬行。
但他總是會在距離族旗十餘步遠的地方碰到無形的屏障,寸步難行,耗盡體力,隨後昏死過去。
這樣的爬行、癱倒、昏死已經重複了許多遍,雲嘯還是沒能再次到達族旗的位置。
他必須要到那裏去。
那麵雲嘯親手插上的旗下葬著穆擇,一個他無力保護的軍雌。
按蟲星的習俗,隻有雄蟲有資格隨時使用家徽、族旗。雌蟲唯有成為貴族的雌君,並得到皇族的加封,才能在下葬時以家徽做裝飾。
但穆擇不是雲嘯的雌君。
他隻是雲家從礦星領回的養子,將成為貴族間利益置換的雌奴。
哪怕穆擇成年後軍功赫赫位至少將,在他麵對構陷時,整個雲氏沒為他說過一句話。
養父雄父失勢後,雲氏更是迅速割席,甚至推波助瀾讓他流放到這顆被冰雪覆蓋的荒星。
那還是三年前,雲嘯無力地想,三年了。
彼時,雲嘯遠在幾光年以外的地球。雲氏對他封鎖了消息,等他趕回蟲星再到荒星,穆擇已經倒在雪地裏奄奄一息。
還沒等巡回飛艇停穩,雲嘯就跳了下去,衝到穆擇身旁,跪在雪地裏將他扶坐起來,緊緊地摟在懷裏。
讓雲嘯震驚的是,穆擇竟然比二十年前剛到被撿回雲家時還要瘦。
他雙眼緊閉,嘴唇在灰敗之色下呈現不正常的淡紫。
體力和精神力都在崩塌的邊緣,這隻曾經意氣風發的雌蟲即將油盡燈枯。
雲嘯放出數十根精神力絲線,包裹住穆擇蒼白的臉頰。
精神力絲線在風雪之中閃起金光,像無數條金色的河流,精神力源源不斷地湧向穆擇的身體。
S級雄蟲釋放出的巨大精神力,似是對風雪也有震懾,他們周圍片刻便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結界。
風雪被隔離在外,穆擇在一片難得的寧靜之中睜開了眼。
“穆擇!”
雲嘯緊張地低吼,想要確認穆擇是不是真的醒了,又不敢搖晃他。
一隻手攀上雲嘯的左臂。
雲嘯反手用力地握住,穆擇掌心刺骨的冰涼深深地刺痛了他。
雲嘯手中釋放出精神力,輕聲安慰:“穆擇,沒事的,有我在。我帶你回家。”
穆擇的臉上浮現出一瞬間的喜悅,還沒等雲嘯看清就消失了。
“太好了。”穆擇十分虛弱地用雲嘯不太懂的礦星方言輕聲說,“太好了。夢到……你。”
“不是夢,穆擇,你看看我。”
無論雲嘯如何向穆擇傳輸精神力,穆擇仍然沒有被真正喚醒,他囈語著:“快十年了。沒有……夢。不是企鵝。有你。”
短暫的不解過後,雲嘯突然明白了,穆擇不是沒有醒,而是以為自己在幻境13007裏。
幻境被稱為蟲族最後的庇護所。
它由原生S級雄蟲最為純淨、源源不斷的精神力構成。隨著雄蟲一生不斷製作,幻境與真實世界無限相似。在種族危難之時方能向其他蟲族顯現,讓同族進入,躲避災難。
雲嘯在十五歲那年做成了屬於自己的幻境,被安全司收錄並編號為13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