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死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裏。
我本來是和哥哥去山上摟豬草的。
春風吹過的山頭上菜芽早已露了頭,鵝黃柔綠嬌嬌嫩嫩,豬愛吃,我也愛吃。
我們倆背著竹簍子往上爬,沒到半山腰哥哥簍子裏割得草就高高的冒出了尖。
我晃蕩著半簍子苦菜薺菜婆婆丁來到前些日子我爹下在杞子叢邊的套子旁。
成人身量般的土坑底下,一隻披著棕紅色帶條狀花紋皮襖的小東西正哼哧哼哧哄著土玩,活蹦亂跳興奮異常,一看就膘肥體壯肉鮮味美。
“哥,哥哥,快來,套著了一頭小野豬呢!哥!”我尖著嗓子喊叫幾聲,山林清寂,險些把自己個兒也嚇一跳,哥哥聽後兩眼放光地跑過來,簍子垛頭的豬草隨之慌慌張張掉了一地。
然後,我們倆連同竹簍子一同蹲在坑邊,大眼瞪小眼地瞅著坑底流了好一會兒哈喇子。
扛不回去又怕它跑掉,我哥擰著眉頭,終於按下我不停往下扔土坷垃的手,囑咐道趕緊回家去喊大人們來。
我胡亂抹了一把嘴,聽話地背起簍子往家走,邊走邊想著今兒的晚飯桌上會不會多添個野豬肉片燉菘菜什麼的......
想到這,腿兒似乎有了自己的意思,腳尖輕轉就徑直繞上了一條小路,小路鮮有人走,卻比大路回村子省了不少腳程。
算來這該是我第二次走,第一次是在去年的一個雨天裏,豆子大的水珠子砸在人身上生疼,一開始哥哥捂著腦袋在前麵猛跑,可怕我掉隊,跑出一段又回來拉我,結果拉拉扯扯間越跑越慢,便索性不跑了,一起躲到一棵大樹底下。
樹杈子外麵下著大雨,樹枝子底下下著小雨,哥哥光著膀子時不時抹一把臉,間或擰一擰我頂在頭上的短衫,講起了偶遇山腳下的獵戶並跟著他發現的這條小路。
我由著殘存的記憶匆匆而行,在這蠶叢鳥道盡處的豁朗間兒,猝然看到了山崖邊邊上的那棵桃樹。
我們村建在山腰靠下點的一處平坦地兒,越往山頂走樹越高,草越密,所以大人們常常各處下套子,獵些野豬、兔子打打牙祭,或賣了填補家用。
後山上有段深崖,崖口大張歪歪扭扭延伸出去老遠,崖壁卻像利斧劈柴一般筆直陡峻,崖底溝壑縱橫,綠植叢生深不見底,令人望而生畏,尋常時候大人們都禁止孩子靠近。
那實在是棵不起眼兒的樹,不高不壯,往年結得桃子也不大不甜,鳥來了都不稀罕啄上一口。
可是眼下,滿樹的粉色兒像起了層晃眼的大霧,絢爛輕柔雲蒸霞蔚,成了妖兒般勾著我往它跟前兒湊。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昨日裏經過村裏的酸秀才門口時,剛好聽到他念這一句。
我魔怔了似地往前走,絲毫沒注意到近在咫尺的懸崖邊邊上那塊已鬆動了的石塊和身後焦急地呼喊聲。
手,終究是探到了桃花瓣兒,細膩絲滑的觸感在指腹間一閃而過,尚來不及做出其他動作,下塌墜落的石塊已伸出手來拽緊了“始作俑者”。
寒意乍現,如蛆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