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草叢裏的棄嬰(1 / 2)

父親常常告訴我,我是他的親生兒子,是他從草叢裏撿回來的親兒子。

“爸爸,既然我是您親生的,那您為什麼要把我丟棄在草叢裏,又為什麼要把我抱回家,而不是讓別人抱走呢?”每當父親說我是棄嬰時,我時常仰著腦袋問他。

父親默默地點燃一根煙,緩緩地從鼻子裏噴出煙霧,輕輕地用手指刮著我的小鼻子,用似笑非笑的表情說道:“因為你是上天帶來給我的小幸運。”

這個時候的我已經上了小學二年級,而我的父親還不滿二十三歲,在別人上學的年紀裏,他已經扮演了七年父親的角色。

父親渾身都是肉嘟嘟的,雖然不是胖得整日氣喘籲籲,但生活在這座熱都,無論是外麵的氣候如何四季交替,這裏隻有夏天和冬天輪流出現,夏天過後就是冬天,還沒等冬天遠去夏天又來臨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將近三百天的時間都是在夏季悶熱的天氣中度過,因此,隻要父親去上班幹活了,或者是去喝酒了,我就能想象到他的後背常常是濕漉漉的一片,而他幹活的地方就是托運公司,他的工作就是搬運貨物。

父親的皮膚白裏透紅,汗珠從他那通紅的臉頰上滑落,汗印清晰可見,他不停地用衣袖擦著臉上的汗珠,賣力又迅速地把一件件沉重的貨物從大卡車上卸下來,不一會兒,在父親和幾位年長的叔叔們齊心協力的合作下,滿滿當當的一車貨物就隻剩一半了,而此時的父親,臉上、脖子上混合著汗漬、泥漬,活脫脫地變成了一隻肥胖可愛的小花貓。

“小路,你看看你爸爸為了你這個寶貝,多麼拚命地幹活啊!”

在貨物卸到一半,休息的間隙,幾位叔叔說說笑笑地看著父親調侃道,父親隻是笑笑不語,露出一排被煙熏黃了的黑牙齒,繼續猛烈地吸著煙,煙霧在他們的上空繚繞,而我卻很驕傲地看著父親,他那矮胖的身軀在我眼裏頓時變得高大威猛了。

“覃一路,你總是髒兮兮地來到學校,你的爸爸媽媽都沒有時間給你洗衣服嗎?” 到了星期一升國旗,學校進行儀容儀表大檢查過後,班主任老師又氣又哭笑不得地把我叫到辦公室數落一番,我知道這一次又是因為我害得班級扣了分,她也是沒有辦法才會狠狠地批評我。

老師們當然不會了解我的家庭,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不太清楚某個學生的家庭情況,因為像我這樣既算得上單親家庭,又算得上留守兒童的學生並不在少數,而他們也不可能有精力去一家家地排查學生們的家庭情況。

打從我記事起,我身邊隻有一位像哥哥般年輕的父親和像父親般一樣穩重的爺爺陪伴著我,奶奶常年在外打工,幾年也不回一次家,我們一家都是屬於農村流動人口,老家在離縣城幾十公裏以外的山村,那裏的田地早已荒蕪,房屋早已變成一片廢墟,我和爺爺租住在縣城裏四十平米的矮平房裏,冬涼夏熱,隔壁租住的住戶是我的父親,他們來這座縣城已經有十年了。

爺爺正值壯年,約莫四十歲的年紀,身體結實硬朗,常常用他那寬厚粗糙的手掌親切地為我擦去臉上的淚珠,那是我在外被小朋友欺負說我是撿來的,或者是被父親毆打了的時候。

“小路,不哭,你真的是爺爺和爸爸的寶貝,哭是最懦弱無能的表現,”爺爺抬起他那粗糙的手指,輕輕地揩去了我眼角的淚水。

我淚眼婆娑地看著眼前的親人,看著他那皺紋橫生的臉頰,黯淡無光的眼神,烏黑的頭發裏夾雜著許多的白發,心痛地更加大聲地哭出來。

等到哭聲漸漸地平息了我心中的委屈與不快,我又開始纏著爺爺給我講關於我的“來曆”。

“小路,你的媽媽真是一個狠心的女人啊!要不是你爸爸及時趕到,你不是被狗叼走就是被車碾死了。”爺爺哀歎著氣,悠悠地說道,“你的媽媽生你的時候才十五六歲,你看她自己都還是孩子,怎麼會做孩子的媽媽呢?生下你才兩個月後,她把你裝進一個行李箱,準備把你連同行李箱扔在公路邊的草叢裏,她給你父親打電話的時候,你父親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馬不停蹄地趕到你母親的家,一番周折後終於聽到路邊傳來嬰兒的啼哭聲,你仰麵躺在行李箱裏,蹬著小手小腿,那個行李箱分明被人打開過,路上來往的都是大車,嬰兒的哭聲司機肯定是聽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