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窮兩個字,從字麵來看,是多麼悲慘啊。
貧乏、窮困。用來形容珠實目前的狀況,再貼切不過了。
已經兩天什麼也沒吃的珠實,空著肚子準備考試。隻喝了水就去考期末考的最後一科,結果空腹引發強烈睡意,考試中她從頭睡到尾,窘態畢露。
在學生餐廳前看著菜色展示熒幕,珠實不禁淚水盈眶,這時,突然有人從背後叫住她。珠實回過頭看,是位身穿黃色夾克的大姐,夾克上印著駕訓班的標誌。大姐遞給她一本手冊,說:「你有一般駕照嗎?」
正自憐孤苦伶仃的珠實,就那樣被大姐帶進了插著旗幟的雅致小隔間,在折疊椅坐下來。
「跟朋友一起去天橋立(注:京都府宮津市宮津灣的沙洲,總長約三公裏,寬約四十到一百公尺,以自沙、綠鬆林聞名,是日本三景之一。)兜風很好玩喔。」
珠實沒去過天橋立,心想應該很好玩。跟那位大姐東聊西聊,愈聊愈開心,不知怎麼地就聊到自己這幾天窮困潦倒的生活。
大姐問:「你沒兼差嗎?」珠實解釋說,以前兼差地方的卡拉OK店長是個很沒品的男人,所以她中途離職,沒拿到工錢,又正好進入期末考,沒時間找其他工作。
「哎呀,好可憐。」大姐哽咽地說:「拿這些錢去吃碗烏龍麵吧。」
大姐從腳下的背袋拿出錢包,掏出三百圓給珠實。珠實說不行,她不能收,慌忙推開大姐的手。大姐說:「沒關係、沒關係,對不起,隻能給你這麼多。」硬是把百圓硬幣塞給她。意想不到的人情溫暖,讓她又不禁紅了眼眶。消化器官察覺手中百圓硬幣的存在,齊聲發出猙獰的叫囂。她連忙以假咳掩飾肚子的聲音,難受得眼淚真的掉下來了。大姐見狀說:「多帶點。」又從錢包掏出五十圓,不容分說塞進了她手中。「拿去補點營養,身體是所有一切的本錢。」不知為什麼,大姐也跟著哭了。
「那麼,我先幫你預約上課日期,暫定下個月的二月十日。這邊的資料都OK了,隻剩這一張,麻煩你在鉛筆勾起來的地方蓋好章,再郵寄回來。」
從大姐手中接過一份駕訓班課程所需資料後,珠實才起身離座。
「兜風很愉快喔,可以沿著比叡山(注:坐落於京都市東北方,京都府滋賀縣境內的山。)、琵琶湖(注:位於滋賀縣中央的斷層湖。)繞一圈,再去濱大津ARCUS(注:琵琶湖畔的娛樂、購物、美食等吃喝玩樂大樓。)或搭密西根號(注:遊覽琵琶湖之觀光船。)。」
珠實深深一鞠躬,對揮手目送她離去的大姐說:「謝謝你的三百五十圓。」便快步走向了學生餐廳。
她聽大姐的話,叫了綠藻烏龍麵附大碗白飯套餐。走到座位時,看到桌子中央擺著一份不知道誰忘記帶走的兼差資訊雜誌。
期末考今天結束了,她需要趕快找份新的兼差工作,而且,沒來由地想考一般駕照,又報名了駕訓班,所以她一天都不能浪費。本想邊看雜誌邊吃,結果才吃一口烏龍麵,就忍不住全吃光了。好久沒有這種胃被填滿的感覺了,她滿臉喜悅喝著茶時,從頭頂傳來一個聲音。
「細川,你還活著啊?」
珠實拾起頭,看到邋邋遢遢、滿臉胡碴的黑田正端著托盤站在她前麵,托盤上擺的是蓋飯。黑田跟她一樣,是立命館大學白虎隊的成員。
「是啊,還活著。」她不悅地回答。
「我發伊媚兒給你,你沒回,打電話給你,也顯示『暫停使用』。」
黑田問她是不是又被停機了?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借你錢吧?」
「我就是在等你這句話,黑田先生。」
黑田從屁股口袋抽出錢包,邊叨念著:「我自己也過得很拮據呢。」邊拿出兩張千圓大鈔。
「謝謝你,黑田先生,改天我會誠心誠意、不帶利息如數還給你的。」
「起碼讓我找得到你嘛,下個月就要選新會長啦。」黑田拋下這句話,便走向了看似朋友的一群男生桌。
「對了,」黑田又突然轉過身,「細川,『結果』怎麼樣?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沒有。」
「還沒有?」
「什麼『還』沒有,永遠也不會發生。」
「已經五個月了,該來的也差不多來了吧?」
「你在說什麼啊?我那天叫出聲後,一切就都結束啦。」
「你想得太天真了吧?那可是荷爾摩呢。」黑田嗤嗤笑著。
珠實扮了個鬼臉,做出趕他走的動作。
黑田離開後,她笑咪咪地把錢包放回背袋,心想可以安心一陣子了。又把視線轉回兼差雜誌上,隨手翻開其中一頁,就看到「供餐」這兩個字,這樣就可以賺到時薪外加夥食,一舉兩得。她趕緊確認工作內容,是一家料理旅館的服務生兼差工作,地點在伏見稻荷,有點遠,但是既然都來到京都念大學了,或許應該在這種地方工作看看。
她端著托盤站起來,走向餐廳入口處外的公用電話,撥了記在手背上的電話號碼。
「感謝您的來電,這裏是『狐乃葉』。」從話筒另一端傳來男性的聲音。
「我想應征兼差工作。」
「啊,稍等一下,我請老板娘來聽。」
在電話裏融洽地交談了五分鍾後,珠實就得到了這份兼差工作。
「你是叫細川吧?可以從二月開始嗎?」
「我明天開始也可以。」
「還要準備製服,所以可以請你從二月開始嗎?」
「知道了,老板娘。」
到二月還有一個禮拜,靠兩千圓過活,一天隻能花不到三百圓。唉,日子難過啊,珠實很快盤算著,掛上了電話。
一個禮拜後的第一天兼差日,珠實什麼都沒吃就去了「狐乃葉」。因為最初計算時沒考慮到交通費,所以扣掉去伏見稻荷的公車、電車費,所剩的錢前一天就花光了。
餓著肚子勉強做著還不熟悉的工作,奸不容易才撐到用餐時間,吃著生魚片切邊,珠實感動到哭了起來。
「怎、怎麼了?不好吃嗎?」
珠實老實地對廚師說,她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生魚片,引來廚師們一陣嘩然,笑說又不是《妙手小廚師》漫畫裏的故事人物,竟然會因為東西好吃而哭,覺得她很有趣,又給了她一片剩下的生幹貝。
沒多久,全「狐乃葉」的人都知道珠實有這種奇妙的習性,就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也會淚水盈眶。
很快地,「愛哭鬼珠」就成了珠實的綽號。
※
送餐、送坐墊、送棉被、送酒,每天送個不停,就是珠實在料理旅館的工作。粗枝大葉的珠實經常犯錯,挨前輩服務生的罵,這時候珠實都會淚水盈眶,隻是她淚水浮現的時機都跟其他人不太一樣,所以常會見到罵的人罵到一半笑出來的奇妙光景。雖然常挨罵,但也學得快,才兩個禮拜,珠實已經可以獨立作業了。
考駕照的駕訓課程也開始了,粗枝大葉的珠實不是拉著手煞車發動車子,就是在S形轉彎時壓線,失誤連連。坐在隔壁的教練不像服務生前輩那樣會對她大發雷霆,隻會歎口氣說:「你這樣永遠也開不出駕訓班。」然後把沒有蓋合格章的表格塞回給她。
某天,去「狐乃葉」途中,珠實先繞到伏見稻荷大社拜拜,祈求「可以通過S形轉彎」。但是,可能是隻貢獻了一圓香油錢,所以神跡沒有出現,隔天的S形轉彎還是壓線。看著老是填不滿的蓋章表格,她又悄悄落下了淚。
打工地方提供的餐點有時是袋裝咖哩或鮮紅色的維也納熱狗,有時是湯汁濃鬱的親子蓋飯,每天的落差很大,但是她都會抱著感恩的心吃下去。不過,還是有生魚片切邊時最開心。
「今天不哭了啊?」某天有生魚片時,廚師們開她玩笑。
「如果有拌梅肉醬的海鰻我就會哭。」她這麼說,被廚師們罵不知好歹。
※
二月中旬,刮著強風的某天,大宴會廳岬廳正忙著準備宴會,老板娘嚴肅地把她叫過來。
「珠,來一下。」
她盡可能裝出「咦?我又做錯了什麼嗎?」的呆滯表情,走向穿著和服的老板娘。
「笨蛋,走路時嘴巴幹嘛張那麼大!」
被老板娘冷冷訓了一頓,她整張臉都紅了起來,隻怪自己演得太過火了。
「可以幫我去倉庫拿燭台嗎?我不久前帶你去過,你應該會去吧?麻煩幫我拿兩支來.」說完就把鑰匙塞給了她。
她暗叫不妙,抽到了倒黴簽,但已經太遲了。「快點拿來喔。」在老板娘聲聲催促下,她拿著沉甸甸的鑰匙走出了宴會廳。
經過走廊,打開廁所旁的玻璃門,穿上脫鞋處石板上的夾腳拖鞋。中庭的空氣冷得徹骨,遠超過她的想像。不知何時飄起了細雪,她扭著工作服的袖口,手臂在胸部兩側摩擦生熱,邊喊「好冷、好冷」,邊踩著舞蹈般的步伐,快速橫過中庭。
呈現在她眼前的倉庫,是塗著白漆的雄偉兩層樓建築,睥睨中庭般高高矗立著。不過才走了十多公尺的路,到倉庫時,手指都凍僵了。打開入口處的灰泥厚門時,生鏽的鉸鏈發出了硬邦邦的聲響.向左右兩側打開的門內側,有用抹子在灰泥上勾勒出來的黃色狐狸舞動著。
灰泥門前麵還有一扇格子門,懸掛在門上的鎖頭摸起來又冷又重。冰冷的空氣從腳底爬上來,她邊踢蹬雙腳,邊將鑰匙插入鎖頭。
打開格子門,她用手在牆上摸索,尋找開關。按下手指碰到的凸起處,懸掛在倉庫天花板上的燈泡就亮了起來。
約十張榻榻米大的倉庫腐味刺鼻,裏麵塞滿了衣櫥、人偶、夏天搬到庭院使用的長椅、油傘等大大小小的東西,燭台被悄悄收在很裏麵的地方。她脫下夾腳拖鞋,踩上地麵時,木板的冰冷立刻透過襪子,沁入腳底。
「好痛、好痛。」
她幾乎是踮著腳走向燭台。
抓住塗著黑漆的長柄,輕輕拿起燭台時,她發現角落有個很大的木箱。
就像放倒的中型冰箱,有著紮實質戚的箱子仿佛嵌入牆角般蹲踞著。從外表感覺來看,曆史相當悠久了,木板都已經發黑,蓋子中間的圖騰完全與周遭顏色融合了。鑲在四個角的鐵片也生鏽了,看起來頗有分量,就像已經在那裏擺了上百年。
因為太有吸引力,她不由得放下燭台,輕輕碰觸高到腰部、黑得發亮的箱子表麵。在天花板燈泡的光線反射下,帶著光澤的木紋緊緊吸住了冷空氣與指腹。
她抓著箱蓋的手把,輕輕抬起來,嘎咚聲響,她彎著腰,從打開的縫隙窺視箱內。什麼也沒看到,她又把箱蓋稍微抬高,遺是什麼也沒看見。
「什麼嘛。」
最後把箱蓋完全打開,偌大的箱子還是空無一物。正要合上蓋子時,視線突然瞄到了什麼東西,她看著箱底片刻,猛然把頭伸進了箱裏,在箱底摸索的手指摸到陰影處有個東西。
她拿起那個東西,挺直了身體。
那是一片老舊的木板,在燈泡光線下,並沒有看出什麼奇特的地方,大小就像把兩片魚板的木板拚成一長條。她猜想可能是用來修補的材料,把木板翻過來看,發現上麵奸像寫著什麼文字。
是「鍋丸」。
寫在中間偏左下方的位置,應該是人名吧,用毛筆寫得很大的字,勉勉強強才看得清楚。從字融入發黑的木紋,和類似草書體的筆法來看,應該是很久以前寫的。
她在燈泡下專心地看著手上的板子,看著看著,就從工作服的口袋拿出剛才在信封上寫收件人的麥克筆,用嘴巴咬住筆蓋拔出筆,突然在正麵寫著「鍋丸」的板子背後,寫上了「珠」字。
寫完經過幾秒鍾後,她「哇!」地大叫起來,含在嘴裏的筆蓋骨碌骨碌滾落在地上。她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自己手上的麥克筆,溶劑的味道衝鼻而來。
「為什麼?」
不由得瘋狂大叫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她慌忙用工作服的袖子擦拭木板表麵,但是油性麥克筆的痕跡絲毫沒有變淡。
很快就淚水盈眶的她,看著不知道是不是受「鍋丸」影響,所以用草書體寫下的「珠」字。哀怨地想,為什麼偏偏是寫下自己的名字呢?還寫得這麼大。
兩手拿著燭台,滿臉蒼白回到大宴會廳時,老板娘突然冒出來說:
「辛苦了,怎麼這麼慢,是遇到了老鼠嗎?」
一陣戰栗掠過她的背脊,她把鑰匙還給老板娘,順便若無其事似地詢問倉庫角落裏的箱子是什麼。
「啊,那個長持!」化著濃妝的老板娘愣了一下,用尖銳的聲音說。
「那東西……叫長持?」
「咦,你不知道嗎?也難怪啦,現在已經沒有人把那麼大的東西放在家裏了。以前是用來收藏衣服、家具,或用來搬運東西的,因為那個箱子可以把棒子從上麵穿過去,像轎子一樣由兩個人扛著走.」
老板娘從和服袖子伸出粗壯的手,接過燭台。
「我去世的父親喜歡美術、古董,你看,玄關那裏不是擺著盤子、人偶等種種東西嗎?那個屏風和那個長持也都是。他看古董的眼光不錯,唯獨那個長持買錯了,那麼大的東西既不能裝飾,又不能拿來做什麼,所以已經在倉庫擺了幾十年。」
「那東西……很有價值嗎?」
老板娘用犀利的眼光瞄了珠實一眼,說:
「為什麼這麼問?你做了什麼嗎?」
她慌忙在胸前猛搖著手說:
「因為看起來很老舊,所以我想應該有什麼淵源……」
「我記得小時候父親說過那是織田信長用過的長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織田信長——聽到這個名字,珠實臉都白了。
老板娘拍拍她的屁股說:
「喂,怎麼不知不覺就跟我聊起天來了,趕快去工作。喂,你哭什麼啊?」
※
上午是學科課程,下午是術科課程。今天珠實還是在S形轉彎壓線,上坡起步也沒過。她不敢妄想自己有一天能拿到學習駕照,飛出外麵的世界,天橋立、琵琶湖一周,更是夢中之夢。完全喪失自信的她,最近實在很不想去駕訓班。
坐在等接送車的候車室,她沮喪地想著,恐怕這輩子都隻能在駕訓班繼續繞S形轉彎了。
「咦,你是立命館的細川吧?」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訝異地轉過頭,看到穿著羽絨外套的男生正拉開拉門進入候車室。
她認識這個人,不由得叫出聲來,卻想不起對方的名字。她記得這個人應該是……京大青龍會的……發髻頭……發髻頭……發髻頭,隻記得發髻頭,忘了接下來是什麼。
看到珠實張口結舌的樣子,那個男生大步走到她前麵,低下頭說:
「好久不見了,我是高村。」
「啊,對喔!高村。」
沒錯,就是那個高村。
珠實生硬地點頭致意,有著白皙小臉的男生說:「我可以坐這裏嗎?」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你戴著那個……所以我沒認出你。」
珠實不好意思地指指高村的鴨舌帽,高村滿臉認真地說,不久前被教練嘲笑發髻頭像是在挑釁,所以他就戴上了帽子。
「喔~」珠實興致盎然地看著高村的頭。她最近一次見到高村是去年七月,在三條木屋町居酒屋「貝羅貝羅吧」.當時是參加荷爾摩的各大學成員共四十人,聚集在「貝羅貝羅吧」,決定了「鴨川荷爾摩」的競賽。
在現場看到突然以發髻頭出現的高村,珠實大吃了一驚。現在的高村戴著鴨舌帽,從帽子延伸出來的頭發綁在後麵,所以珠實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留著發髻頭。
珠實叫他:「喂,高村。」
「有!」高村轉向珠實。
看著他像個大好人又沉穩的表情,珠實覺得他一點都不像那種會大膽到把自己弄成發髻頭的人,他卻突然變成了發髻頭。珠實很想問他為什麼這麼做,但又問不出口,真正想問的事,她還是沒有膽量問。
「帽子下……還是發髻頭?」
珠實問了那之外的事。候車室裏除了他們,還有很多其他年輕人,所以講到「發髻頭」時,她很自然地放低了聲調。
「是的。」
「那麼,摘掉帽子,頭頂就是光溜溜的?」
「是的。」
「讓我看一下。」
高村搖著頭說因為他沒有剃成月代頭,珠實拜托他說隻要看一眼,他還是說那是男人的矜持,不肯讓步。
「你要頂著那個發髻頭到幾時?」
「不知道。」
「一輩子梳發髻頭?這樣一定找不到工作。」
「應該會梳到我認為不需要再梳發髻頭的時候。」
高村從容地回答,調整好印著「LA」標誌的鴨舌帽的位置。
「細川,你是報考一般駕照嗎?」
「是啊,」珠實點點頭說:「自排車的駕照。」
「我是來考機車駕照,因為我住的地方離學校太遠,騎腳踏車很辛苦,所以春天後我打算騎機車上學。」
高村擺出握著機車把手的動作。
「細川,你住哪裏?」
「船岡山山下,紫野那一帶.」
「啊,就是建勳神社所在的地方。」
「沒錯,你很清楚呢。」
突然冒出意想不到的神社名字,珠實發出感歎的聲音。她很喜歡在太陽露臉的日子鑽過建勳神社的鳥居,在船岡山散步。
「那座神社是以祭祀織田信長聞名吧?」
「咦,是嗎?」
聽到織田信長,珠實的視線變得飄怱。想起昨天倉庫的事,鼻子就酸了起來。倘若有一天,老板娘帶著那個長持去參加「稀世珍寶開運鑒定團」的「外出鑒定大會in伏見稻荷」,該怎麼辦呢?主持人大喊「Open
the
price!」的聲音在珠實腦中回蕩著。
「太可惜了,如果沒有『珠』字塗鴉,跟長持配成一套,就可以提高一百萬,這個『珠』究竟是誰?」
整個會場哄堂大笑,老板娘站在舞台上怒發衝冠——珠實想像著那樣的場景,不禁又紅了眼眶,高村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樣子。
「最近,我迷上了織田信長,所以今年一開始,我就把頭發梳成了信長型的茶刷式發髻。把免洗筷插入中心,發髻就很容易梳得起來。對了,建勳神社往北走沒多遠,不是有座大德寺嗎?聽說就是在那裏舉辦了信長的喪禮。」
高村愈說愈興奮。
「織田信長真是個有趣的人,給自己的孩子取名為『奇妙』,其他還有『酌』、『人』,全都是兒子呢,未免太隨便了……」
不知過了多久,高村才發現旁邊的人都沒有反應,停下來轉向她。
「哇!」高村發出驚叫聲,「細川,你的眼睛很紅呢,怎麼了?」
他慌忙從口袋拿出手帕,遞到珠實麵前。
「謝謝,不用擔心,這是我的毛病。」
珠實向他道謝。接過手帕。
「是什麼過敏嗎?」
聽到高村這麼問,珠實有點生氣,用手帕按了按眼角。
※
換上暗紅色工作服,走出更衣室時,正好遇上老板娘。
「等等,珠。」
視線交接的瞬間,就聽到老板娘尖銳的聲音,珠實以為塗鴉被發現了,全身僵硬地走到老板娘前麵。
「幫我把昨天的燭台放回倉庫,現在還擺在宴會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