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此生,半是殘燭映杯盞,未識人間花期短。″

這是陸錦的墓誌銘。在這鮮為人知的深山,她的葬禮很簡單,沒有親友哭喪,一片竹林,一方孤墳,粗糙的石碑,幾縷燒盡的殘香,簡易的果盤裏放著應季的野果,就是她的一生。

十六七歲的少年人望著母親的墳頭呆滯。陸遠愣愣的站在墓碑前,就像是被定住的木偶人,許久,幾聲犬吠才讓他回過神,是母親養的老黃狗,一直圍著墳打圈轉,永遠高翹的尾巴低垂下來,最後趴在墳坡上刨土,斷斷續續的嗚咽。直到很多年後陸遠抱著自己養的小黃狗,莫名想起這一幕,才發現那時的老黃狗比較像親兒子,他是狗。

四月的天,埋葬了母親後不久就下了小雨,原本雨滴隻是像蠶絲一般朦朦朧朧摻了幾分涼意,一聲驚雷過後,變成了傾盆大雨,整座山林都被突如其來的暴雨衝刷,坑坑窪窪的道路和懷裏的老黃狗,他不得不萬分小心跌倒甚至滑坡,貼著岩壁提著心穿過一道狹窄的懸崖峭壁,最後連滑掉的一隻布鞋都來不及拾起,踩著坑坑窪窪的泥巴路,光著一隻腳回到家裏。

直到坐在屋簷邊,這場雨仍在下,此時陸遠好像才睡醒,他看了看四周,有木屋,有籬笆,有圈養的雞鴨,這場雨把院子弄的亂七八糟,雞籠散了,鴨圈倒了,昨天抓的兔子不知所蹤,等天晴了又要好一通收拾。

\\\"媽媽死了……″

又是一道電閃雷鳴,老天爺黑著臉,他不禁打了打寒顫,起身回屋將自己脫個幹淨,用兩層被子捂得嚴嚴實實,留了點間隙呼吸,紮進坑上倒頭就睡,在夢裏回顧著十六年的一點一滴。

我叫陸遠,從記事起就隨母親生活在這裏,她很年輕,不到三十歲,玫瑰年華,她很美,明豔端莊,天使般溫柔,卻寡言少語,我和她最多的互動就是識字數數,她讀我跟,她寫我描,經年累月硬是把磚頭厚的字典吃透了,角落的草紙比我長得快,比我高。

除了這件事,她幾乎不怎麼管我,整天隻和地裏的蘿卜大蔥打交道。我六歲那年深秋,她去山裏挖紅薯,回來時一手挎著紅薯籃,一手拿著鋤頭,胳肢子窩裏還夾著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我好奇地湊上前去,是一隻我從沒有見過的動物幼崽,髒兮兮的看不出原本的毛色,眼睛被亂糟糟的毛發遮住了,我輕輕撫摸它,它卻發抖。

母親將小狗打理了一通,抱著它用我能理解的意思告訴我這是什麼動物,她將狗崽硬塞進我懷裏,頗為嚴肅道: \\\"你現在是它的小主人了。”

我眨了眨眼問:\\\"什麼是小主人。″

\\\"就是要照顧它,給它吃的喝的還有住的地方,好好把它養大。”

那媽媽也是我的小主人?我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來。

我們與世隔絕,生活裏隻有彼此,簡單且樸實,也算不上孤獨,整片山林都是我的遊樂園。

天上的星星是永遠不會落下來的螢火蟲,月亮是從水裏偷偷跑到天上的頑童,盡興後總會按時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