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景色永遠是茂盛的,好像從未見過它的荒蕪與凋落,而不似中原這邊,一近秋季就如此蕭瑟,宛如麵前這麵銅鏡,又宛若銅鏡麵前的她。
她麻木地任由人梳妝,麵色沉沉,無論她衣服首飾多麼華美瑰麗,卻從未見她在意過,鏡台上擺滿各色口脂胭脂,即便台麵寬大也擺不下,周圍的家什雕刻精細,款式新穎,日光打進來時泛著淡淡金輝,好不惹眼。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衣袍碎聲,她也並不轉頭望過,她精致得像是木匠傾盡一生打造出的木偶,美則美矣,卻無生機,門口那人踏進來,又打開一扇門,對裏喚著她的小名。
忽然她像發瘋似的拔起頭上尖銳的發簪向那人刺去,那人也不閃躲,隻是著力箍住她的手腕,叫她一刻一無法動彈,“為什麼!為什麼不殺了我!這樣在這裏關著,和籠子裏的鳥有什麼區別!蕭長盡!我恨你!”
那人低頭嗤笑,用力將她緊緊抱住,“好啊,恨我好啊,這樣你就能永遠記住我了,忘也忘不掉。”
她無力地垂下手,整個人跪在冰涼的木板上,手撐著地麵不斷流淚,“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我不該救你的,我不該、不該遇見你的……”她悲泣著,“我本屬於那遼闊的草原,是你將我囚禁在籠子裏……”她哭得發亂妝花,卻依稀可見曾經草原策馬瀟灑明豔的容顏,而今禁錮在蕭長盡打造的巨大金籠裏,關在這座殿裏,失去永遠的自由。
她不是沒有想過自我了斷,可她一傷害自己,蕭長盡就十倍百倍地去殺害下人,府中萬千人的命,全記在她肩上,沉重束縛;她也試過暗通侍女想要她幫她逃出去,可蕭長盡當著她的麵將那名侍女折磨致死,她痛苦不已卻不能做任何事;他還對外宣稱她的死去,斷了她在這世間所有聯係,讓她沒辦法逃出去自己生存下來,隻能日日留在這裏 。
她無時不刻後悔與他初見,那一年她策馬揚鞭飛馳在草原,陽光照在她麵上,明媚動人,遇見受傷倒地滿身是血的他,她於心不忍將他帶回治傷,日日用心照顧,一起見過草原的日出日落,一起策馬奔騰,一起在夜晚下火堆旁載歌載舞……
她很開心有了這個中原的朋友,因為她不曾去過那平原之地,卻聽聞那兒地大物博,自小就想去看看,可草原是她的家,她離不開這片草原。那一個夜晚,她坐在他旁的草地上,說著自己從小就想看看中原是什麼樣,但是從未離開過,他笑而不語,晚風就這麼拂過衣裳,月光悠悠梳過兩人的發梢,微妙而又奇異。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傷好之後他要回到中原去,那天他送給她一束花,卻並未說什麼寓意,花兒真的很漂亮,她很高興去聞了聞,卻感覺一陣頭暈目眩,隨後倒在地上昏過去。
待她醒來已在這兒,她驚慌地找他,問他為什麼她會在這裏,“難道你不喜歡這裏嗎?這是我特地帶你來這兒的,”他又笑著,“和我永遠永遠,在一起吧。”
她亂了,尖聲叫道要回家,直往門口跑去,卻被他一把拽住衣帶拉回去,摔在榻上,“為什麼……你們要一個個離開我……”他緊緊抱住她,一件件褪去她的衣裳,她拚命阻擋,他卻無動於衷地幹著他的事,莫大的痛苦在心中炸開,蓋過身體之痛,她失神流下淚來,他吻回她的淚,“莫哭莫哭,隻要你不離開我,留在我身邊,我什麼都給你……”
此後的日子她日日待在這裏,再無回去的可能,萬般法子都試過,卻被他以更殘暴無力的方式破解,那一日他在她耳邊低語:“為什麼你不開心……你不是一直想到中原的麼?我喜歡你笑著的樣子……”她撇過頭閉眼,不想理會他,她心已死,可她的夢裏依舊是那一望無際的草原。
她終於可以死了。
她佇立在高牆之上,往下看去是驚慌失措趕來的他。她在一名被拐來的草原侍女幫助下終於逃了出來,她自知此生已無法回到草原,隻求死後靈魂能歸去故鄉。
她淡漠地望著他,無視他的喊話,她閉上眼,從城牆上躍下,豔紅的衣裳在風裏翻飛,仿佛又回到那策馬揚鞭的日子,當一抹豔紅墜地,她的淚也滴在了地上。
從此世間少了一位草原姑娘,但是多了一縷靈魂歸到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