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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地,死者一增加,小組會議的氣氛就明顯變差了。因為,無論凶手是否有此意,負責辦案的人就是會覺得凶手在暗地裏嘲笑。
而且,這次遭到殺害的是現任縣議會議員。所謂人命無輕重之分,不過是生物學上的事實,項目小組所受的壓力會因死者的社會知名度和頭銜而敏感變化。尤其當死者是縣議會議員時,連縣長和議會都會關心辦案的進展。東雲身為負責管理官必須扛起責任和臉麵,換個角度來說,他也是受害者。若能順利將凶手繩之以法也就罷了,若拖久了,勢必飽受議會與社會抨擊。要是一個不走運,案子破不了,還可能被貶。
“意思是說,無法斷定凶手是同一個人?”
東雲的臉色也是使氣氛變差的原因之一。或許是切身感到事情重大才會做出這個動作,他在等候調查員回答的期間,手指不斷敲著桌子。調查員也是看著他的臉色回答,說起話來不免有點結巴。
“不,這不是解剖記錄上寫的,是唐澤檢視官的個人意見……”
“沒有確切的證據嗎?”
“就綁縛的方式、封箱膠粘貼的位置而言,是同一個凶手所為的可能性極高。死者身上的財物全都原封不動,凶手對犯案現場十分熟悉,這兩點也指向凶手為同一個人。”
“下一個,訪查的結果如何?”
從現場狀況不難想象並沒有目擊者。轄區的調查員站起來
,他也是還沒回答就先退縮了。
“……發現現場的農機具小屋位於郡部一處頗深的森林中,除了賞鳥人士和農民,鮮少有人經過。森林入口也隻有零星住家,天黑之後居民就不會出門了。由於這樣的狀況,目前尚未有目擊可疑人物或聽見可疑聲響的情報。而現場附近並未設置監控攝像機,四周沒有任何影像記錄。”
“下一個,鑒識報告。”
被指名站起來的鑒識課員臉色也不好看。
“現場雜草茂密,難以采集立體足跡,實際上能夠采集的隻有農機具小屋四周的一小塊範圍。這是在那裏采集到的相對較新的鞋印。”
他做了一個手勢,前方的大熒幕上顯現出鞋印的樣本。從陰影可以看出那是平麵印痕。非常平板,完全看不出任何圖樣。
“這是留在水泥地部分的。鞋底沒有圖樣,因為這應該是類似拖鞋的鞋子。”
又是拖鞋啊——東雲臉上的失望之色更濃了。
“但與第一起命案所使用的拖鞋種類不同。從這一點看來,兩起命案有相似之處。”
凶手在行凶時穿著拖鞋的事實並未公開,而目前也沒有任何媒體打探出來。盡管要避免武斷,但在場的每一個調查員都深信是同一凶手。所有人都表情複雜,因為心中有一半是有把握如此確信,而另一半是對案子果然不易追查的失望。
“農機具小屋平常沒有上鎖,因此屍體周邊采集到的毛發多
數是野狗、貓、老鼠等獸毛。少數的人類毛發已證實是死者與小屋所有人的。”
“人際關係。”
這次換笘篠站起來。
“這次的死者城之內猛留縣議員,我想很多人都知道,是宮城縣議會的頭號正直人物。在議會中從不嘲諷謾罵,高唱縣民第一主義,絕不激動失態,其他黨派對他也十分敬重。自當選以來,與貪瀆、無恥的醜聞一概無涉,人人都說隻有情義才是懷柔他的唯一手段。我們問過好幾個縣議會的人,幾乎所有人都說,沒有人會討厭他這個縣議員。看來是近來難能可貴、信譽卓著的政治家。”
“私生活如何?”
笘篠一五一十報告了城之內美佐回答的內容。作為丈夫,他是理想過頭的典型,既非暴君也不花心。也許有人會覺得這種人很無趣,但至少不會招惹麻煩。
“在交友關係上也沒有稱得上問題的情況。死者生性謹慎,除了後援會的相關人士,不與人深交。據他妻子說,他十分潔身自愛,以免非必要的深交使自己的立場和頭銜遭到利用。”
“無死角的清廉潔白,是嗎?”
東雲的臉色更難看了。
隻要翻一下地方新聞就能了解他臉色難看的原因。地方版和社會版都大肆報道了城之內議員之死,不僅因為他是現任縣議員,也因為記者們很清楚他的人品和風評。
“宮城縣議會的良心”
“絕代縣議員”
“考驗縣警的威信”
主
標題上的文字直接反映了記者的憤慨與輿論的猛烈。城之內的為人,原本是支持者與部分市民才了解的,如今,在地方媒體的宣傳之下,更添油加醋。若報道再繼續下去,對城之內的神化勢必變本加厲。
被害者被神化的程度與項目小組的壓力成正比。甚至有傳聞說,昨晚縣警本部長便受到縣長親自關切。然而,初始階段仍然沒有像樣的線索。要是媒體再挖出與三雲命案之間的關聯,天曉得會被寫成什麼樣子。
“死者和頭一個死者三雲忠勝有相似之處。他也是個性篤實,找不到仇殺的可能性。”
笘篠也讚成這個意見,因此點頭表示同意。
“繼好人之後,是君子嗎?搞不好,凶手就是把矛頭對準了這些人。”
飽受社會虐待的人反而惱恨卓有威信之人——並非完全沒有這樣的可能性。人被逼急了,和饑餓的野獸沒有兩樣。饑餓的野獸是不講常識和道理的。
“有必要從數據庫裏挑出有前科、曾經看過精神科的人。”
這樣的判斷雖然多少有些危險性,但仍屬妥當。若暗自調查有精神科病曆的人一事遭到公開,隻怕逃不過人權團體的抨擊,但監視虞犯群體在辦案手法上則是正當的做法。
“初始調查的階段線索稀少,也看不出凶手的特征,實在令人著急。但現狀是,我們除了按部就班,實實在在繼續查地緣關係和人際關係,也沒有別
的辦法。”
東雲環視在場所有調查員的麵孔之後說。
“但是,無論什麼案件都一樣,別忘了實實在在的搜查到頭來才是最短的捷徑。凶手一定接近過死者,熟悉死者的行動模式,否則無法如此巧妙地綁架死者。靠地緣關係和人際關係一定能查出凶手,現在隻是還查得不夠深而已。”
調查還不夠徹底——一句話罵了包括轄區在內所有的調查員,所有人表情都僵了。
“由於遇害的是縣議員,縣民對我們項目小組更加注目。縣警的威信就取決於我們能不能成功逮捕凶手。昨天縣長也破例特地向縣警本部長表達了對案情進度迫切的關心。”
笘篠吃驚不小,其他調查員肯定也一樣。盡管早有傳聞,卻萬萬沒想到東雲會在會議席間明說。
“我知道,有人說我們是權力的走狗。但代表縣民的縣議員遇害的事實,比一般市民遇害沉重好幾倍,甚至可能被說成對縣政的恐嚇,對縣民的恫嚇。不能耗時延宕,更別提破不了案。我會視案情考慮增加人手,必要時也會考慮動員所有縣警。各調查員要以沒有成果就不回本部的氣勢來辦案。就這些。”
調查員在此一聲令下解散。
“好一番慷慨激昂的訓話啊。”
蓮田語帶困惑,低聲對笘篠說。也許是被東雲的焦躁感染了。他那樣子,才真叫笘篠感到不安。
“上麵的人火燒屁股,我們不必跟著著急。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