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誰把家裏的地址告訴了你小叔,那時候她爺爺和她爸爸都忙著處理公司的事情,我還有藥店的生意,本來想著小暖都那麼大了,不會出什麼事的。”
“可那天我突然接到了他爸爸的電話,說她爺爺心髒病突發去搶救了,是因為回家看到了你小叔的保鏢要欺負小暖,他一把年紀了,上去就要揍人,結果情緒太激動,直接倒地上了,這一倒,就再也沒起來過…”
欺負兩個字不言而喻,聽到這,嚴起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般的痛,他不敢相信溫暖在此前經曆了這些,也不敢想那些影響孫女一生的痛,如今竟然能讓趙淑秀輕描淡寫的敘述出來。
其實她也想說的嚴重些,可每每提到這個話題時,她都不敢深究,她自覺虧欠,倘若她沒有經營藥店,小暖就不會發生那種事,人都是愛逃避責任的,他們不敢麵對自己的過去,隻能用無數辦法做好當下,從而想著彌補過去。
嚴起雙眸含淚,他恨自己,恨自己身體裏流淌著嚴家的血脈,恨自己那些沒有道德的親戚。
半晌,伴隨著趙淑秀斷斷續續的哭聲,他跪了下來。
這是從小到大,他第一次順從自己的內心,主動跪下,在這之前,除了嚴家家規,沒有什麼能限製住他。
而事到如今,他竟覺得自己從小遵守,視作聖物的家規成了一種荒謬怪談,上麵寫著,君子寧窮不欺人,君子若富需愛仁…
那些他視為真理的一切,如今都諷刺至極,成為了指向自己的一把利刃。
眼淚不受控製的順著眼角流下,他就那樣跪著,趙淑秀也沒有讓他起來。
高傲的少年在此刻彎下了脊梁,他自知這些與他無關,但他的身世,生來就是要虧欠溫暖的。
“這些事情和你們小輩原本是沒有關係的,但奶奶恨啊。”
嚴起沒動,低著頭,聲音沙啞低沉,“您還知道什麼,都告訴我吧,我想弄清這一切。”
…
“小暖的媽媽並沒有在高速公路上撞死人,撞死人的,是你小叔,當時公司臨近破產,新的投資方又是你小叔的朋友,他當時說,隻要溫暖媽媽能幫他頂罪,就把投資讓給我們公司,她媽媽信了,但你小叔後來卻什麼都沒做,甚至在網上買通了無良媒體,汙蔑我兒子的清白,所有的錢都沒了,我們也沒有能力公關,隻能任由事態發酵。”
“溫暖平常出個門都要被媒體圍堵,媒體們滔滔不絕聲音讓溫暖明白了一切,盡管當時她爸爸和我都擋在她的身前,但她還是毀了…”
“她那天回家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用刀往自己胸口上紮,我們發現的時候,血已經流了一地,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在自己房間裏藏了一把刀,也許是被欺負未遂那次,好在是搶救回來了,身體上沒什麼大礙,就是得了一些精神疾病。”
“醫生說她情況不太好,出於大腦的自我保護機製,那些有關痛苦的經曆全部都被她忘記了,在此基礎上,還患上了情感認知障礙,這也就是為什麼,她和正常小姑娘不一樣。”
嚴起不禁想起她在麵對人群時的窘迫和尷尬,原來那並不是因為她奇怪,是曾經的創傷在她心底下了場綿綿不斷的雨,潮濕和黑暗也將包圍她的一生。
那些傷害會困住溫暖的一生。
所以嚴起生來就是罪人,無論愛與不愛,他總是要贖罪的。
“我…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讓您好受點,但您放心,隻要有我在,我絕對不會允許溫暖身上再發生那種事。”
趙淑秀苦笑,“小夥子,當著溫暖的麵我不好說,現在就咱倆,我得把話說開了,不是你人不好,是你的家庭對小暖的威脅太大了,你一個人改變不了什麼,一旦你父親和你小叔站在一條線上,你和溫暖都很危險,你們家那群人,狠起來誰也不放過,你離她遠點吧,這樣對你們都好。”
嚴起回想起父親的態度,仿佛這一切都有了答案。
父親並非討厭溫暖,隻是他們家虧欠溫家的太多了,他不想麵對而已。
他不敢抬頭,不敢去看趙淑秀的眼睛。
良久,他緩緩開口,沙啞哽咽的嗓音描述了一切不可言語的情緒。
“知道了奶奶,對不起,真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