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年冬天。
寒風凜冽的午夜,祥雲村派出所的民警正對趙克己做著筆錄。街道寂寥無人,隻有派出所的燈還亮著。
審訊室裏。
“真行啊恁!克己!俺聽說你平時在鎮上偷偷這個,拿拿這個,被抓了幾次啦。”梁富田用陰陽怪氣的語氣衝著趙克己說道。他知道趙克己被抓,特意頂了別人的班來罵趙克己。
“這回偷到恁自個老鄉們這兒來啦!那個臉不要啦!”梁富田激動得站起指著趙克己破口大罵。
癱軟在椅子上的趙克己無言,看著手上的銀手銬。過去十個月這是第三次被銬上。前兩回是在鎮上,這回是在自己長大的村子。前兩次他還有臉和民警求情說從寬幾天,這回落自己父輩的梁富田手裏了,熟人麵前羞愧難當。
梁富田憤憤地咬著牙說:“你是真的出息嘞~俺看等下叫你爸媽來看時你是啥表情!”
“爸媽?”趙克己腦海中回想著。“好久沒給俺媽打過電話了呀~上次跟她說我在的大城市裏做啥工作來著?這次偷偷回村子還沒見著呢……上次見麵是20年了啊,上次媽媽發個照片,頭都白了……”
他忽而又想到今年回來的路上雪好大;去年5月幹的那份流水線工作因為遲到被扣了五十塊工資;今年年初沒錢交租被房東斷電。越想越委屈。眼眶就模糊起來,麵前的手銬和前麵兩人混為一色。他希望媽媽快來,快來見見自己。
梁富田旁邊的梁鵬程用筆指著趙克己:“再叫他老師來看看!”
趙克己突然暴怒,整個人往前一掙,奮力喊到:“你別張嘴,死禿驢!”
“你奶滴!你還喊上啦!”梁鵬程狠拍桌子喊道。
三人間隻剩怒與默。
外麵剛入職半年的陳海洋聽到動靜太大,知道是兩個五十歲老頭情緒太激動了,走進來把兩人換了出去。
二人走出來,靠著牆壁,隻有厚重的歎息。
無言。
他們不知為什麼當初祥雲小學可愛的小胖子如今會去偷竊。
但他們更不解為什麼當初離開時臉色紅潤的意氣風發少年,那個要發達了回來幫媽媽買車子的孩子,現在卻麵黃肌瘦、落魄的樣子。
審訊室裏。
趙克己仍止不住地抽泣,用被銬住的手抹眼淚。
陳海洋給他遞紙巾。他很疑惑二老為什麼會如此激動。
接過紙巾,趙克己忽然問:“你幾歲啊。”
海洋一愣,回道:“22。”
“剛畢業?”
“嗯。”
“家這的的嗎?”趙克己繼續問。
“你情緒穩定了,我們就……”陳海洋不想繼續回答了。
“我好想回去啊~”趙克己不顧陳海洋的話,繼續說著。
這話聽的陳海洋一頭霧水。
其實今天被抓,趙克己在看見兩個從小相識的叔叔時,其實很高興。仿佛明天天亮,幼時的雲就又折返回來,自己又變回小孩子,重新回到那時祥雲小學的水泥廣場,其他同學會回來,李老師也會回來,一切照常如那幼年進行,氣溫如那年,天色如那晚,流水如那條河。
趙克己嘟囔著:“我對得起媽媽、爸爸嗎?”
“對得起李老師嗎?”
“對得起那天說的話嗎。”
“………”
“好累啊,怎麼今天才抓住我啊。”
趙克己又哭得止不住了,用手攔著不斷落下的眼淚。他知道回不去了,他也對不起李豔萍,對不起自己。
他好希望哭過了,睜開眼就見到李豔萍。可惜沒有時光機,沒有辦法讓自己回去,讓自己回到……
回到那段單純而讓人欣喜的歲月。
趙克己睡著了,夢裏回想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