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杜宇聲聲喚,不如歸!(1 / 3)

清華園旁的成府,原是乾隆十五子成親王府邸,在其中一條小胡同內,賣蓮花白的店麵關了,開了家鑫旺藥店,發售痧氣丸、辟瘟丹。老板叫老方,老板娘是南京人,他們都是薛磊中央大學的同學。趙靈漪就是薛磊、江寒那年到南京玩時趙宅的庶出女兒。因為母親和大太太不和,那年她和母親住在蘇北興化,和薛磊、江寒沒見著麵。和戰前相比,他們變化很大,但誰也比不上薛磊脫胎換骨。時間改變了一切幾乎不可能改變的東西。

狹窄的槐樹街,各間鋪子無不像冬日般清冷蕭條。見一個滿臉胡子、眼光精明深沉的小商人隨意推開鑫旺藥店的門,正抱著孩子在櫃台後溜達的老板娘熱情迎上:“薛老板!您老可來了!想采買些什麼?”

“仁丹。”

“哎,您老裏邊請。孩子他爹,薛老板來了!”

薛磊不在意地點頭,眼光向四周一掃,掀開棉簾就進了裏屋。

他立刻愣了。銀晃晃的燈燭下,一個憔悴沉靜的女子站在他麵前

“江寒!”熱淚湧滿那雙血絲遍布的眼睛。

“薛磊!”

二人緊緊相擁,全忘了天地間的一切。老方抹一把眼,走出去。他看見靈漪在哄剛半歲的兒子,眼角卻也紅了。

“開飯了,二位!”還未及摘下圍裙,老方就像唱戲似的報起菜名來:“諸君請享用:幹燒黃魚、清炒蝦仁、符離集燒雞,當然嘍,更少不得一壺燙得滾熱的好紹酒!我們南方人就愛這口!對吧,老婆?江寒呢,是北平長大的不假,郡望卻在南省,故此也得幹一杯!”

“好了好了!”藥鋪門早就關了,窗簾更拉得嚴密。燈不夠亮堂,細心的靈漪找出幾根紅燭插在桌子周圍。她正點燭,孩子卻哭了,她斥打老方道:“貧完沒有!趕快哄你兒子去!”

“遵旨!”老方舒心地扮個鬼臉,似乎又回到在中央大學當學生時的光景。見薛磊和江寒笑著並肩挑簾而出,他笑嘻嘻地迎上去道:“我們南方男人就是體貼老婆。要說起祖籍來,咱們都是南方那地塊的人呢!”不知是被燭光照的還是怎麼,江寒滿麵紅暈。靈漪順手在老方脖子上狠狠來了一下:“討厭!”

“哈!弄這麼多菜,還過不過日子了?”薛磊笑道。

“這用不著老兄操心,大不了我們娘兒仨吃半個月鹹菜。你們兩位的團圓才是天大的喜事!”

“那是真話。江寒,你不知道薛磊這些年跑運輸,過的都是些什麼刀口懸命的日子!”靈漪的眼圈又紅了。

“你們不也是提著頭在苦幹麼?”薛磊把正哭鬧的孩子抱起狠親一口,“這小子元氣真足。”江寒則撫摩孩子的小臉,湊在薛磊耳邊道:“和你小時候一樣淘。”“你還記得?”

“別說了,二位請入座!”

四人團團坐下,燭光映著晶瑩的眼睛。老方為每人都斟滿了琥珀色的酒,“幹!”

碰杯後薛磊一飲而盡。老方欲給他加酒。薛磊將手擋在杯口搖搖頭,緩緩道:“老舒下命令了,我明天一早就要去5號交通站,試著取那批紅傷藥。”

“什麼!”老方和靈漪同時驚叫,“交通站周圍這幾天不是已出現了可疑人等?”

“老舒說前方急等用藥,顧不了那許多了,我必須得去試試。”

“這姓舒的是個什麼東西!”老方乒地把杯子砸得粉碎,“他這是借刀殺人!”孩子立刻大哭起來,狂揪母親的頭發。

見江寒萬分驚詫,在哭聲中靈漪簡短解釋道:“姓舒的原不管這一攤,上一任領導犧牲後才把他調來。此人陰沉、城府深,且生活作風極壞,還去天津逛窯子!將來不當叛徒才有鬼哩!為什麼在革命隊伍裏這種人竟也能順風順水吃得開?著實可怕!薛磊與他進行了鬥爭,並向上級如實反映過種種情況,但遲遲未得回複。這家夥自此恨上了薛磊,但我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喪失人性到把自己的同誌送入虎口!”

“殺人者遠不止一刀砧也。”江寒凝視著杯中亮冽的酒,黯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