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番外:小劇場(1 / 3)

設定:周生辰與時宜都重生了,但是在當時的局勢下,他們沒有選擇相認。

人活著是為了什麼?人死後又會到哪裏去?

佛經裏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

似乎人生來便是要受苦的,即便如此人們依舊貪戀著紅塵,懼怕著死亡。

大千世界用密密麻麻的欲望交織成一座天衣無縫的煉獄,威逼利誘著眾生在其中沉淪、受刑。靈魂的哀嚎化作養料,驅動著它滾滾前行。

我亦是如此,這一世似乎我已挨個嚐了個遍。

直到心中最後一點光熄滅,這牢籠便形同虛設,原來一直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罷了。

當我身著嫁衣從高高的宮牆上跳下那一刹那,在想:人死後會去哪裏?三千世界百億須彌,真的還能再遇見他嗎?

上蒼似乎聽到了我的祈禱,讓我重新回到了八歲那年,我又再一次心甘情願地沉淪其中。

chapter1

我叫崔時宜,望族崔氏之嫡女。我有一個秘密,連我阿娘都不曾告知。

八歲那年,我做了個長長的夢,之後這副本該不諳世故的身體裏,平白多了二十餘載的滄桑記憶。

這記憶斑駁陸離,似真似假。

假的是,我的阿爹並沒有如同夢裏般下落不明,我們一家人始終幸福的地生活在一起。

而且我並沒有指婚與旁人,也沒有枉顧綱常倫理戀上夢中的師傅。現實裏在八歲那年,我就嫁入了皇室,成為了北陳年紀最小的皇後。

“真”的是,夢中的一切經曆都太清晰了,比竹簡上的傳記、傳道的經文都嚴謹縝密,似是這些影像都刻進了靈魂裏,由不得我不信。

每當有一星半點的記憶殘影略過,心口都疼得猶如被切成十萬八千片,不堪忍受又不能痛快了結。

那樣令人發怵的夢,我原本一點都不願想起來,隻想安安穩穩地當一個賢良的皇後,為家族增添榮耀,為百姓謀福祉。

直到我遇見了他

我不得不相信,或許一切都是真的……

小皇帝劉徽比我小兩歲,我入宮之時,他還是個經常會因為戚太後的教訓、而哭鼻涕的小娃娃。

我們一起讀書寫字,一起玩鬧、一起被太後責罰。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在太後的棍棒威壓下,我們相互依靠、安慰著一起長大,感情深厚而穩固。

然而,他似乎對我這個,見證過他所有糗事的皇後,並不會生出其他的情意來。

從入宮之日起,他便一直叫我阿姊,私下裏讓我叫他徽兒。他內心裏也一直把我當阿姊看待。

劉徽總說,戚太後隻愛她自己,戚太後的眼神裏若是能有我一半的慈愛便好了。這話被太後的耳目聽去,我倆又免不了一頓記憶深刻的懲罰。

而我,或許是夢中記憶的影響太深了,我總是不自覺地把他當做可以包容寵溺的晚輩。

當朝,敢把皇帝當晚輩的女子,除了太後,我可能是唯一一個。

對了!後來太後也不能,她因穢亂後宮,被罰出宮帶發修行了。

如果沒有意外,她怕是此生都不能回宮。

而膽敢罰太後之人,便是亂世中憑一己之力護住整個北陳的藩王,先皇同父異母胞弟。也是我夢中傾慕十年的師傅,小南辰王……周生辰。

夢裏的他儀表非凡,赤膽忠心,最終卻被昏君賜了剔骨之刑罰。現實的他亦是心懷天下,而那夢裏賜死他的昏君,卻是個病入膏肓的旁係王爺,就算是某一天突然死去,史書官都懶得為他浪費半滴筆墨。

chapter2

我入宮的第八個年頭,朝堂請小皇帝劉徽親政的奏折越來越多,自私自利如戚太後,好不容易攥在手裏的權力,如何甘心就這麼交出去?

然而頭上始終壓著小南辰王這座大山,國家也日益強大,再也不是那個任由蠢婦興風作浪的北陳了。太後的懿旨也不再淩駕於聖旨之上。

那日,皚皚白雪讓世間萬物白了頭,她罰我跪在宮門,美其名曰讓我誠心為北陳祈福。

她樂意用這樣的小伎倆來懲罰不如意的兒媳。既不會惹崔氏記恨,又能讓我吃盡苦頭。以此來排解她心中的憤懣。

周生辰路過時,雪已經壓滿我的發髻、肩頭,而嚴厲的嬤嬤不容許我抖落它們,我看起來像是一隻許久未曾剪毛的小綿羊。

他撐著一柄墨傘穩步走近,沒有看狼狽得想逃的我,低聲斥責監督我的嬤嬤道:“堂堂一國之母被如此責罰,成何體統?”語氣不怒自威。

見嬤嬤嚇得撲通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他又冷聲叱道:“還不扶皇後娘娘回宮休息!”

嬤嬤連連稱是。

他聲音清冷、語氣鏗鏘有力,帶著讀書人的清雅還有血海屍山浸染的煞氣。

這聲音一出就令人想落淚,我一下紅了眼眶猛地抬起頭,一張在腦中刻畫了無數遍的俊臉映入眼簾。

他身著朱紅裏衣披著白色大氅,朗目星眉身姿挺拔,與我夢中如出一轍。我鼻頭一酸失神呢喃出聲:“師傅……”

他一怔,看了一眼身旁,然後凝眉將傘遞到我手裏反駁道:“本王隻有十個徒兒,並未收…皇後娘娘為徒…娘娘請慎言。”

這時我才發覺他身側還有一位姿容昳麗的婦人,她撐著傘站在周生辰身後,見我看過來,微微一笑嫋嫋娜娜地上前兩步,不卑不亢地行了禮。

能跟他出雙入對的,想必便是他的南夫人吧。

我倒是快忘了,現實的小南辰王並沒有不娶妻不生子的誓言。

據劉徽說,神勇無敵的小南辰王大敗南瀟,帶回了南北五十年互不犯邊的求和書。為表誠意,南瀟皇帝最疼愛的二皇子自請出使中州為質,同時還送周生辰一個美貌的江南女子為妾。

據說這位南夫人舞技堪稱一絕,腰肢軟的像二月的柳枝。如今一看,確實是位絕色佳人。

小南辰王雖然沒給她任何名分,但是對她的恩寵,早就被北陳貴婦們所津津樂道。

起初大家都說她隻是南方皇室拉攏北陳藩王的棋子而已,不足為慮。可是很快就就發現不對。

一向不近女色的小南辰王,竟然為她學起了紂王。隻因南夫人的一句想念家鄉的荔枝了,立刻令人快馬加鞭從江南運來了荔枝。又因南夫人喜愛帝都的繁華,竟不顧謀逆之流言頻頻入帝都小住。私下裏不為人知恩寵更是數不勝數。

後來她又火速生下了小南辰王的子嗣,不知打了多少等著看笑話人的臉。

他們夫婦恩愛,我與劉徽也跟著沾了不少的光。無論是荔枝龍眼,楊梅枇杷,江南絲綢蜀錦、還是平陰的石榴,西州的羊肉,都沒少往宮裏送。

這些年,吃得多、用的多了也就懂了,沒有誰和誰是注定的相遇。隻不過是花在某個時間突然想開了,與清風無關,與朗月也無關,自然與隻能生存於晨光熹微的朝露無甚關聯。

所以即便夢裏都是真的那又怎樣?我不過是三千弱水之一觴。

昨日那一觴是我,今夕這一觴成了南夫人……流年鬥轉,能悅君心者何其多

南夫人極美,性情也溫柔嫻雅,兩人同立一處,好生般配。

我艱難地張了張嘴,素白的小臉退了血色,又哂然一笑起身行禮道:“……侄媳失言了,皇叔勿怪”

“無妨”他似乎並不滿意,身體繃得像一把未出鞘的劍,濃烈的長眉皺的更緊。或許是並不想摻和皇家私事,他緊抿著唇攏了攏潔白的狐毛大氅徑直離開了。

南夫人尷尬地朝我笑了笑,也追了上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愣住了神,隻覺得那大氅有些眼熟,好像夢裏見過。

也對,那本就是他的東西,他披上再合適不過。尤其行走間,雪白的皮毛下飛出幾片緋紅的衣角,仿佛盛開了一簇傲視整個嚴寒的紅梅。

我扯了扯唇角,伸手拂去肩頭的雪,徐徐回了宮。

chapter3

戚太後似乎很怕小南辰王,從那以後鮮少為難我與劉徽。就算是要拿我們出氣,頂多是罰抄幾頁經書而已。

最後經書還沒抄完,她自己反倒是進了庵堂抄經去了。

至此,我才終於鬆了口氣……

而劉徽,亦是如同卸下了千斤巨石一般。太後出宮不到半年,他便高興得立馬納了傾慕許久的薑家姑娘為妃嬪。

納妃的當天晚上,他先來了我宮裏。

按照祖製,他得先與我這個皇後圓房才能寵幸其他妃嬪。

翌日陛下在東堂大宴群臣,侍女早早伺候我沐浴熏香,我換了杏黃色吉服規矩地坐在床邊。侍寢用的褻褲裏麵沒有縫合,嗖嗖地往裏麵鑽冷風,凍得我雙腿直哆嗦。

劉徽喝了不少酒,滿身的酒氣。他紅著眼蠻橫地揮退了宮女太監,雙手撐著我的肩醉醺醺地看著我,語氣帶著濃濃的困惑:“阿姊,“情”之一字何解?”

“情?”被禁錮的雙肩怕到直打顫,我努力忍住想要推開他的衝動,同時腦中不由浮現出一個人影來。良久,我悵然道:“司馬先生有文曰……色授魂與心愉於側?”

“不是這樣的……的,朕問的是男女之間怎樣才算是真情?”他認真地盯著我。

“咦?”我掩著唇笑出了兩眼淚花,我八歲就進宮,跟前除了侍女就是嬤嬤,他向我問什麼是真情著實好笑。

笑罷了我扶他坐下,沉吟道:“書有雲: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大概便是這樣吧”

劉徽也跟著我小聲呢喃了起來,最後澀聲道:“這些年阿姊能在宮中陪我,我自是感激不盡,心中也早已將阿姊當做血脈相連的親人。”

我已經猜到他要說的話,淡笑著等他說下去。

他頓了頓,斟酌了措辭堅定地道:“可如今朕心中有了想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不願她傷心難過,亦不願玷汙朕與阿姊這份純粹的姐弟情意。所以今晚朕不能留宿,求阿姊不要怪罪”

不與正妻合巹,對於女子來說乃是最大的侮辱。女子與家族甚至會因此遭受眾人嘲笑、非議。

我知道,劉徽也知道,可我們更知道,如果今夜越了距,我們之間的情誼便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所以他小心翼翼地用了求字。

等他說完,我心中也鬆了一口氣。那段記憶裏劉徽的妃嬪不算少,他今夜此舉也並非要為薑嬪守身,更多的是他珍惜與我的姐弟情誼。

我入宮陪伴他多年,比他大兩歲,又素來待他若血親。劉徽生性膽小懦弱,戚太後強勢自私冷漠,不能給他想要的依靠與慈愛。渴望娘親疼愛與保護的他,私心裏早已將我當做至親,以此來安撫他無助又驚懼的心。

如今要他與當做母親、阿姊的女人圓房,從小讀聖賢書的他,自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而我,沒有拒絕的權利。如果他硬要圓房隻能順從。無數個事實證明,我所有的反抗與私心,都隻是害人害己而已……

現在他主動提出,我倒是生出些慶幸來。

我輕笑道:“無妨,阿姊亦視陛下為至親,從未有過他念。隻盼以後你與薑嬪若有子嗣,若能予我一個在膝下承歡,便知足了。”

我可以獨自枯死在這宮牆之中,卻不得不為樹大招風的崔氏謀劃幾分,一個不受寵又無子嗣傍身的皇後,她的母族就如同沒有樹根的大樹,一陣風來就會被連根拔起。

我也不怕薑嬪他們不答應,寄養在皇後名下的嫡皇子與庶皇子的區別,想必劉徽與薑嬪都是明白的。

“好,朕替薑嬪答應了,多謝阿姊成全”劉徽朝我作了個揖。像是怕我反悔趕緊保證,話出口後或許又覺得失禮,尷尬地垂了頭不敢與我對視。

“好啦,陛下回吧,薑嬪該等急了”我打趣道。

提起薑嬪,劉徽還帶著稚氣的俊臉上,立馬多了幾分按捺不住的喜色,倉促與我道了別就匆匆離開了。

chapter4

情愛是什麼?我好像見過,卻好像從來沒懂過。我勾起唇執酒壺給自己滿上。

酒香四溢,是記憶中的味道。綿香醇厚,不愧是能讓小南辰王鍾意的酒。

幾杯酒入腹,身體感覺到了一些異樣。

酒有問題!顫抖著手將汗濕的一縷發絲攏到耳後,苦笑出了聲。近四十歲的靈魂能輕易地看穿一切:似乎我的好舅舅跟我想到一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