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58年的某一天,天鎖出生在一個小村子裏,那是一個擁有黃土高原地貌的貧瘠地方,說起那個時代,用現在眼光看,不能說人情冷漠,也不能說世事混亂,當時家家戶戶都餓肚子,家家戶戶也都最少生三四個孩子,還必須有兒子,全是女兒或者生的少了,那是會被全村瞧不起的。天鎖的爸爸閑望據說在當地村子裏還算有錢人,所謂有錢也隻是不缺磨的很粗的小麥饅頭吃,不用下地幹活,能供得起天鎖上鎮上的學校,得閑還可以打牌輸一袋玉米一袋豆子的這種程度。但這些是天鎖爺爺打下的田產,到閑望這裏也隻是坐吃山空,毫無建樹。
閑望正兒八經的娶進門的有兩個老婆,天鎖是長子,是第一任妻子離秀所生,一共兄妹兩個。在天鎖十三歲的時候便生病離去,後來沒過多久閑望就另娶續弦,並且又生了一兒一女,如此一來,天鎖同父同母同父異母一共兄妹四個。說起天鎖的媽媽離秀,在他的記憶裏,和他爸幾乎是零交流的,離秀出門都很少,身體也不怎麼好,常年圍著鍋台灶台轉,那時候的夫妻,不談愛情,也沒什麼文化,家裏的掌櫃的基本都是男人,女人吃飯也是很少上桌的。所以你要問天鎖的原生家庭,有沒有父愛母愛,天鎖隻道,每每大事小事或者無事的時候,他喊一聲“媽”她應一聲“誒”是最觸動他心弦的,要說有愛,是羞澀,是內斂,是不自知都是有可能的,畢竟,貧窮造就了文化的缺失,繼而情感方麵會更貧瘠。
天鎖十三歲離母,十三歲半就有了後媽丁蘭,據說已經改嫁好幾次才和閑望結合,嗬嗬,老太太也是個果敢不懼世俗的能人。俗話常說,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爸,現在我們所處的環境隨著認知水平的提升,這樣的可悲少一些,但放在那個時代,比比皆是。自從丁蘭的進門,別說當著閑望的麵做做對天鎖好的樣子,她又接連生了兩個自己的孩子,眼裏心裏更不會有天鎖兄妹的存在,天鎖是老大,是男孩,自己親妹妹盈豔又體弱多病,能想象他的苦日子一天比一天多,活幹的一天比一天重,他也是一個孩子,你問他當時懂不懂,他略有靦腆的似笑非笑的哼一聲,他是記得的,更是懂的。比如天鎖說道:“他們老家家家都住的是窯洞,在窯洞的後邊頂上都會掛一個用竹條編的籃子,蓋上線織的白紗布,用來放家裏小麥磨的細麵蒸的饅頭,也就是白麵饅頭,有時候趕集回來買的好吃的小零嘴閑望也會順手放在籃子裏,分給他們兄妹吃,這一籃子精糧都是他和妹妹吃,偶爾他爸吃幾個,離秀從來都不吃,常年隻吃粗麵,加了玉米,麥麩等的黑麵饅頭,家裏也沒有人不舍得讓離秀吃精糧,而是她自己就願意吃這樣的,並且吃的津津有味,也樂嗬滿足,要知道那時候許多人的家裏連這些也吃不上,天鎖又道:“現在說起這些的時候他才懂了,關於媽媽隻吃黑麵饅頭這件事,當時的自己不以為然,很沒所謂,可是說起來到現在他隻覺得媽媽是愛他,愛他們的。”
言歸正傳,自從家裏變故,他再也沒有碰過那個掛在家裏放白麵饅頭的籃子。有次盈豔嘴饞,他便偷偷取下來一塊饅頭,用灶火烤的焦黃拿給妹妹,盈豔把這塊焦黃的饅頭一份兩半,撒上辣椒和鹽,給了他一半,他們拿著躲在下院廁所牆後邊,含著鼻涕笑嘻嘻又緊張惶恐的吃完了,那饅頭的味道是真的香,辣椒麵辣的兄妹兩個直吸溜。第二天的時候天鎖放完羊回來,一進大門就聽見後媽罵罵咧咧,看見天鎖進門,一瞥一白眼嘴裏還繼續噴髒,天鎖就看見那個籃子比之前掛的更高了,閑望坐在炕上拿著煙袋一聲不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有所思又無所思的準備著抽煙,天鎖是要臉麵的,也是驕傲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這個專屬於他和妹妹的裝精糧籃子已經不屬於他們了。
那時候的冬天,異常寒冷,風吹在臉上像刀子割,有著很刺骨的寒,唯一暖和的地方就是家裏睡覺的炕,天鎖最喜歡晚上睡覺的暖炕,一家四口擠在一張炕上,蓋著暖和的棉花被子,聽著他爸的呼嚕聲,他媽的絮叨聲,聽著聽著就會不覺的入睡,有的時候他還會和妹妹在炕上打鬧,煤油燈的光亮襯的兄妹兩的臉蛋通紅。後來,媽媽走了,家裏又添了人口,還是依然在這一張炕上,以前和妹妹一人一個棉花被變成了兄妹兩共用一個,以前睡在炕中間變成了靠窗戶,說到靠窗位置,天鎖說:“窗戶沒有玻璃,是木製窗,用白紙糊著,西北風一刮,窗戶紙刺啦刺啦的響,以前這個是他爸閑望的位置,他一直不明白的是,那麼大的響動他爸還能每晚睡的那麼香甜,呼嚕震耳。是真的太冷了,他隻能讓妹妹睡在他的腳底下靠牆角位置,還能避開稍微不那麼的冷,他們蓋的被子還是離秀做的,以前每年入夏離秀都會拆洗晾曬,可現在被麵都變的看不到顏色,被子角都冒出來黑色的套絮,無人問津,再說後媽和他的孩子,蓋新的緞麵棉花被,有棉花襖穿,奇怪的是,有那麼幾年,火炕是沒有溫度的,(火炕就是用玉米杆當柴火燒,以使炕變得暖和),以前離秀在的時候每每燒炕總是把玉米杆用叉子各種叉開在炕的四周,中間再點火,這樣,炕的每個角落都是暖和的,現在呢,刺骨的冬天是沒有溫度的,有溫度也是寒冷又寒冷,有一年的一整個冬天,妹妹都在咳嗽,閑望不在家,丁蘭帶著她的孩子去了她的娘家,家裏就剩他和妹妹,家裏冷鍋冷灶,也沒有現磨的糧食,但凡好些的吃食和東西都已經在丁蘭出門之前鎖在了自己的箱子裏,鑰匙也帶走了,天鎖沒辦法就帶著妹妹去村裏自家人家裏要吃的,一個嬸子看他兩可憐,還給妹妹蒸了一顆放了紅糖的蘋果,讓妹妹吃了暖胃止咳,還給他們做了臊子麵,天鎖提起那個味道咽了咽口水,的確,人在饑餓狀態下,吃的飯從嘴裏進去,香在了心裏。整個冬天,天鎖帶著妹妹,東家西家有一頓沒一頓的湊合,有時候還是能吃飽飯的,甚至比在自己家裏吃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