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井魚缸石榴樹(1 / 1)

九天井魚缸石榴樹

那應該是三年後了,我偶爾在書店的架子上看到一本剛出版的新書——《尋找周尋》,這名字吸引了我,是劉芳寫的。我站著讀完了它。在書裏,她如實地講了我們之間的故事,順帶著寫了她悲苦的童年、她可憐的母親、她的李海洋叔叔、像一場戰爭的“父女”情,是的,她用的是戰爭這個詞來形容她與李海洋的關係,還有她和我情感的痛苦掙紮。不過她虛構了一個結局,說雖然周尋跑了但不久又回來了,比以前成熟穩重多了,從此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們的小家天井魚缸石榴樹,肥狗白貓胖丫頭,房子後麵有一大片竹林,每夜都沙沙地在枕邊響,像溫潤的雨一樣。貓的名字叫豆幹,它常認為自己是條狗。我啞然失笑,我猜這是出版商的餿主意,他們不允許太淒慘的故事,讀者都想看大團圓,這無可厚非,現實生活又枯燥又淒慘,書裏應該留點美好的指望。

但這本書勾起了我對蘇州的思念,我決定還是回去一次,幫琳妲掃掃墓,再去下清園,看舊時相識仍在否,李揚出家了嗎,心月仍在給人講那些無聊的小故事嗎,我還記得在講堂裏他大聲唱“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一曲未終了,下麵群情振奮,跟著高唱。房裏教我武術的老和尚功力又?還有放生池裏的那兩隻大黿,我一直沒見過它們,我在報紙上看到死了一隻叫方方的,和尚們把它葬在西花園。

三年未見,蘇州的變化很大,火車站旁邊蓋了個大型的商品批發市場,把拙政園都遮住了,我去找過去的三十三路的站牌,但沒有找到,那兒是座新建的公共廁所,瓷磚閃閃發亮。我又去問訊處問到上方山的車,小姑娘態度很不好,說沒有上方山這個站牌,後來裏麵一個掃地的阿姨說,那是大學城了,早不叫上方山了,你坐遊四,到了橫塘再轉輛蹦蹦蹦,蘇州人叫那種拉客的小三輪車為蹦蹦蹦。

我沒有見到琳妲的墓,上方山墓園用牆頭圍了起來,大門緊鎖,上麵貼了張告示,說由於下雨部分山基塌陷,正在整修中,暫不開放,請諒解。我在門口轉了幾趟,就回去了,等有機會時再來吧。我想著去看看過去住過的那個小屋,我懷疑它應該也不在了。

在蹦蹦蹦上,我看到兩邊以前是田野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座高大的建築,工藝美院、郵政學院、蘇大等等,好多學校搬到這邊來了。當我穿過那片竹林時我驚呆了,這個村子竟然有一部分未被拆遷,灰色的小院子依然還在,房東老太太坐在板凳上,在門口繡花。

我穿過門,看到劉芳在自來水龍頭前洗衣服。我站在她身後,我說劉芳,她驚慌地回了下頭,又轉過身去了,繼續洗衣服,隻是肩膀在抖。我把包放到房裏,豆幹臥在床上,它倒不顯老,隻是更肥了,它睜著圓滾滾的眼睛,先是好奇地看了會兒,突然認出我來,高興地圍著我又蹦又跳。我摸了它幾下,它側著頭溫柔地哼哼著。我走出去,幫劉芳把洗好的衣服擰幹,晾在繩子上。

[end]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