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薄薄的冊子被遞到我的麵前。我早有準備，卻還是被驚了一下。
“導演，怎麼這劇本不把劇名寫上去？”我用拇指和食指撚著第一頁紙，問道。
對麵的導演撇嘴一笑，似有嘲諷地回答我的問題。“你一個初出茅廬的小演員，哪有什麼好戲給你演？”說完閉緊了嘴，過了一會兒，兩個眼球向上滾動，瞟向前方的我，好像有什麼不可見人的秘密瞞著對方。
“……這部戲……沒有名字！你，愛演不演！或者……你不演也得演！”
我……罷了。
唉，演吧，隻能，任憑導演胡做。說來回想起這過程，仍是恍若隔世。
上個月某天下午，我剛收班回去。走在熟悉的路上，涼風習習。入秋的天，空氣中不知不覺彌漫起了冰冷的味道，如霜，如夢境般可望不可即。
多少年了？我在這熟悉的土地上走著，熟悉的人卻已早已不見了身影。
秋日的陽光灑在我的臉上，暖融融的，金燦燦的，酸溜溜的。天上的雲散了，像煙霧一樣散開，我的心仿佛真的釋懷了，慢慢地、由內而外地，整個人笑了起來。
或許這就是人，是人就該這樣活著。該這樣做事，走自己的路。
忽然，一陣清脆的鈴聲敲醒了幻想中的年輕人，我恍惚間以為這是午後愜意的交響樂，在朦朧的狀態中逐漸睜大了眼睛。掏出手機，定睛一瞧。我曹，他怎麼還打我的電話？
猶豫後還是決定接了這個電話。
“……喂，你好啊……兄弟。”
“喂，張贇，好久沒聯係過你了——你放心，這次不是來找你麻煩的，隻是想和你坐坐。今晚……方便嗎？”電話那頭還是那麼的親近，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熟悉的那些年……仿佛近在眼前。
我的眼睛睜不開，眼角處突然一陣刺痛，整個眼睛都盛滿了熱潮。
我是強忍著淚水把哽咽聲給控製住，嚴肅起來，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
“……方便啊，當然方便！我一個打工的，哪天晚上不是收工後去夜市泡妞，和舍友在宿舍裏打遊戲……也不一定，我偶爾會……會去夜市旁邊的新華書店裏看看書，對吧？人還是要有追求的，雖然嘛……你知道的，身不由己，但是……”
“嗯！我知道！我理解你！我知道你這些年都過的不容易。唉，沒事，有什麼困難來找我，我會盡力去幫你的。”
……
他約我，究竟是為什麼？對方沒有再說，就這麼沉默著。
風又起了，將路邊的落葉吹得嘩嘩作響。
他，他終於說話了。
“三個小時後我去找你，在六哥飯店。”
“好……OK、OK.”
嘟。
掛了電話，我感覺世界都放鬆下來了。
我慢慢抬起頭，臉上的淚痕早已被風幹。望向天邊，風吹去，天邊直直地掛著一道豔紅。
錯把夕陽當成地平線，或許人就是這樣吧。
夜晚很快降臨，天剛沉下來，我就到了六哥飯店——兒時的回憶，他和我也都還記得。
那些年，我和他騎著電動車飛奔在崎嶇不平的小路上，在巷子裏進進出出，他突然開著車一下子衝到馬路上，搖擺著，或許那時讓路邊的人為我們捏了把汗吧！就這樣衝向這家飯店。
如今。
“走啊，今晚去那裏吃飯。”
他這麼說，我就這麼做。誰讓我和他是好朋友？或者說是誰讓他比我有錢。
那是一家極其簡陋的飯店，招牌用的是一張塑料紙包著的鐵架，紙上書寫店名。門口旁邊依舊是坐著那條髒兮兮的雜種貴賓犬，被三根手指粗的鐵鏈鎖著，用憂鬱的眼神看著我。
我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去迎接它，我自己且是“自身難保”，我能救得了你嗎？
從狗的身上挪開眼，我望向店內，居然是空無一人。我猜，這店八成是今年就要倒閉了。多少年了，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時代變了，估計什麼都要變一變。
一陣冷風呼地刮過——我覺得還是等他來了再進去。
等了有十幾分鍾，他，出現了——
他騎著一輛黑色山地自行車，頭戴棒球帽，身披灰色防風衣，下著一條工裝褲，一雙白色運動鞋在昏暗的燈光下依舊顯得亮眼。車子迎風開著，開車人額前的發絲也隨風飄動。他似乎是遠遠就看到了我，在離我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開始減速，車子緩緩駛向我，慢慢地，他伸出兩隻腳在地麵上摩擦了幾下，不斷減速……車子終於穩穩地停在了我的眼前。
“……嗨，馮古，你好……”我說。
“……你好？那麼客氣啊？哈哈哈！”他笑了，笑得我很不好意思。
讓我驚訝的是，馮古摘下棒球帽，露出一頭別致的卷發。我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想明白了，無奈一笑。我倆相互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陸續走進了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