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道。
裴府。
梧桐樓。
裴令儀從睡夢中驚醒,抬手下意識摸了摸似乎還隱隱作痛的脖頸,入手便是濕津津的汗水。
“吱呀”一聲輕響,原是織雲慢步輕聲地進門過來查看裴令儀是否醒了。
見裴令儀茫然坐著,額上布滿冷汗,織雲連忙把腰間別著的帕子拿在手裏,三兩步走到床邊坐下,替她拭去額上的冷汗。
“姑娘這是怎的了?可是讓夢魘著了?”
裴令儀看著年輕的織雲,不免有些恍惚:“我這應當是做了一個美夢才是。”
她手放到胸前感受著有力的心跳,恍如黃粱一夢。
織雲唇邊綻開一抹淺笑:“姑娘果真是睡糊塗了,再不見往日的精明模樣。”
裴令儀環視一圈,精美的擺設,熟悉的熏香味道,就連麵前穿著碧色衣裙的織雲都栩栩如生。
裴令儀心神震動,麵上卻不顯露分毫,隻打眼看見了織雲脖頸上戴著的一串瑩潤的珍珠項鏈。
她依稀記得這是建炎三十一年時,得了一斛上好的珍珠,賞給了織雲做首飾。
瞧那鏈子成色有十成新,應當是剛剛做成的。
裴令儀嘴上不說,心下已有了計較。
織雲看著裴令儀關心道,“姑娘看著氣色不好,可是要服安神的丸藥?”
“不必服用丸藥,想來也隻是剛才猛然驚起,這才導致心神不寧。一會兒還要趕著去給父親母親請安,不必聲張,以免他們擔心。”
“是,奴婢省得了。”
裴令儀由織雲扶著起身,坐到銅鏡前,立馬就有仆婢從門外魚貫而入,手上端著各種盥洗用品。
銅鏡中的女子麵容上已經褪去了少女的青澀,一頭青絲如瀑,柔順的垂在腦後,麵色唇色都有些許蒼白,那雙本該明亮的雙眸卻潛藏著屬於裴皇後的鋒利。
裴令儀重新閉上眼睛,任由侍女們為她洗漱。
織雲從梳妝台上拿起一盒胭脂,動作輕柔的為她上妝,在頰邊與唇上皆點了點,很快就變得有氣色起來。
裴令儀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勾起唇角,鏡中美人便笑靨如花。隻是怎麼看都不像十九歲的裴令儀。
她將自己的人生規劃的很好,隻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縱然萬般思慮終也難逃命運。
在紫宸殿外自刎後,裴令儀的魂靈沒有消散在天地間,而是停留在陸淩霄的身邊。
她看著陸淩霄在太廟中宣讀廢除陸子謙帝位的詔書,同時下令取消陸子謙在位時所有苛捐雜稅,提倡以工代賑,興修水利······
陸淩霄應當是裴令儀最想輔佐的賢明君主。
如若當初她嫁的是他,千百年後史書工筆,必定會流傳明君賢後的事跡。
這是曾經裴令儀最想要的,隻是陸子謙給不了她。
不過若是嫁給他······
裴令儀若有所思的捋了捋頭發。
說起來,他們本就有著淵源。
建炎二十六年,裴令儀十三歲,已經成為名滿天下的貴女,容貌氣度皆是名門風範,雖然這其中有裴氏自己造勢的手段,可是裴令儀卻也不是浪得虛名。
與此同時,十五歲的北疆世子紈絝子名聲早已傳遍天下,鎮北王聽聞了裴令儀的名聲,決定為獨子求娶聘為世子妃。
河東裴氏權衡利弊之下,決心在朝廷與北疆兩頭下注,於是交換庚帖,兩家開始議親。
建炎三十一年,國喪剛過,裴氏正欲與北疆商討成婚事宜,卻得知北疆世子陸淩霄逃婚了。
河東裴氏震怒,鎮北王遣使到河東賠禮道歉,並承諾一定按時履行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