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民國二年的秋天,江南藤橋鎮。
在鎮上擁有眾多田宅,家產巨富的金家老太爺過世了,這天是出殯的日子。
隻見金家大宅門前至河埠頭搭起了高高的幔帳,紅漆大門兩邊整整齊齊排放著很多來不及送到墓地的花圈挽聯。
已經過了正午,藤橋鎮上最熱鬧的整條長街,排滿了一頂頂送葬返程的轎子,裏麵坐著裹了小腳的太太們和幼小的女眷,寶珠和寶珍兩姐妹一起坐在最後的第一百零一頂轎子中,等著漫長的隊伍緩緩前行。
十五歲的寶珠累的在轎子中直打瞌睡,六歲的寶珍好奇的掀開轎子窗簾向外張望,一雙丹鳳眼靈動有神,小臉白皙如玉,眉清目秀,下巴尖尖的靈秀可愛,左臉中間長了一顆比芝麻還小的淚痣。
姐姐這一路上都是昏昏欲睡,每到一座橋頭都要下轎跪拜,也都是寶珍提醒的,姆媽彩繡給的金桔餅包在兩層的大手帕中,姐姐兜裏要藏小鏡子梳子之類,又嫌棄拿著食物有氣味,現在都塞在寶珍的衣服口袋中。
寶珍看到中醫館黑底金字的招牌一晃而過,她雖然還不識字,但以前外婆帶她來買過咳嗽藥,碰到和她差不多大的老板女兒嬌櫻,寶珍和她一起玩過跳房子遊戲。
她沒有看到嬌櫻的身影,隻看到嬌櫻的表哥保之,彎著身子和幾個夥計在曬藥材,過了中醫館其實離外婆家的大門就不遠了。
寶珍扭過頭,推了推姐姐,說道:“姐姐、已經到醫館門口了。”
“別胡說,哪有這麼快,我們是最後一頂轎子!”寶珠邊說邊朝寶珍掀開的窗簾看去,還真的是快到了。
寶珠瞬間精神一振,趕緊拿出小鏡子和黑檀木鑲嵌象牙的小梳子,整了整劉海,又拿出精致的唇膏盒子,用手指沾了一點塗在下嘴唇,又用上嘴唇抿了抿,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不覺微微一笑。
這個唇膏是繼業堂哥送給她的,一想到等一下就能見麵,寶珠心情雀躍起來。
自從這半個月住在外婆家,跟上海來的繼業堂哥天天見麵,寶珠便被這個英俊瀟灑的堂哥給迷住了,想起繼業的甜言蜜語和時不時送的各種時興小禮物,寶珠內心抑製不住的狂喜。
寶珍看到姐姐擦口紅,忍不住一副小大人的語氣,說道:“姆媽說過,今天不可以塗脂抹粉的!”
“就你懂規矩,太外公的葬禮已經結束了!”寶珠捏了捏寶珍的臉頰說道。
六歲的寶珍自然搞不明白姐姐為什麼一下子有氣沒力,一下子又精神大好,隻是覺得姐姐最近都很奇怪,一天換三次、四次衣服、脫了穿、穿了脫,前後左右不停的照鏡子!
經常不在她自己的房裏,整天笑嘻嘻的,也不打罵服侍她的小喜丫頭了!還有就是不和她搶零食吃,那倒是寶珍最喜歡的!
寶珍透過轎簾看到越來越近的大宅門前,白晃晃的站滿了人,依稀看見外公和幾個叔伯,還有個子最高的繼業堂哥都穿著白色的麻布孝服,恭恭敬敬站在幔帳下送客。
這會兒大門口進進出出的人轎繁多,寶珍伸長了脖子看了好久,卻沒看到姆媽彩繡、服侍她的大丫頭阿翠、還有妙蓮姨娘和景澤哥哥的身影,心裏不免有點失望。
寶珍的外公是過世老太爺的小兒子,金家上下都叫他四老爺。
看到兩個外孫女坐的最後一頂轎子到了,正要上前卻瞥見萬福酒樓的萬老板和毓秀學堂的梅校長,一起從正廳吃完素席出來,侄子守恒和他兒子繼業已經迎了上去,和萬老板熱絡的抱拳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