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皇帝拱了拱手,以晚輩的姿態向淑華行了禮。
淑華連忙將皇帝扶起身:“陛下何必如此,真真是折煞臣婦了。”
“姑姑受得起的。姑姑當年為父皇穩固江山遠嫁南關,朕銘記至今。如今溫將軍戰死沙場,姑姑就帶著禾兒妹妹安心留在宮中吧。”
“臣婦此次入宮,一是看望太皇太後,二是陳上我夫的死書,僅此而已。不日我等就回南關,還望陛下應允。”
皇帝神色沉了沉:“姑姑,朕知你們一門皆是忠心之輩,你該明白朕如今的難處啊!先前姑姑為了這江山遠赴南關 如今還望姑姑再為這江山留下來吧。”
淑華頓了頓,猛地跪了下來。
皇帝下意識就要去扶,可淑華並未起身,二人就這樣僵持著。
“陛下,臣婦當初為了先皇基業,哪怕南關距此千裏萬裏,臣婦也不得不去。如今臣婦也沒幾日可活了,若此殘軀能助陛下成就太平江山,臣婦絕無半句怨言。可是禾兒她還小,臣婦實在是不願將她卷入這攤渾水之中。她方才喪父,不能臣婦想保得殘軀,與她在南關平安度過餘年,僅此而已。”
皇帝聽完此言,默默地鬆了手,整個人顯得有些頹然:“是朕思慮不周了,你們夫婦已為這江山,為先皇與朕付出許多了。也罷,你且去吧!”
說罷,皇帝撣了撣衣袖,轉身離去。
皇後宮中——
“娘娘,您瞧,今日這花開得格外好看呢!”小丫鬟站在皇後身旁,指著院中的桃花道。
“是啊,已是春天了。”皇後抬手拂過開得正盛的花骨朵。
皇帝靜靜地站在院中,一言不發。
皇後似有感應似的,回頭一瞥,頓時臉上的笑容如花般綻放。
“陛下,怎的來了也不叫人通傳一聲,平白地站在院裏受風。”皇後的聲音糯糯的,隨風拂過耳畔,讓人感到很是安心。
“還說朕呢,婉兒不也是站在了風口。你呀,要愛惜自己。”
皇帝迎上前,攬住了皇後的腰肢,二人一同往屋內走去。
皇後名喚鄭婉,是鄭太師家的嫡孫女,隻是如今鄭太師已年邁,早已退居朝堂之外了。
二人坐下後,皇後開了口:“陛下不是在與姑姑談心嗎,怎的這時候過來了?”
“哎,姑姑不願留下。”皇帝歎了口氣,“婉兒,你知道的,朕本不願強求,可是若姑姑不願留下,又有何人能替朕開口勸太後放權呢?”
皇帝揉了揉眉心,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疲憊。
“陛下不要太過擔憂了,總會有時機的。”
皇後握住了皇帝的手,暖聲安慰道。
“可是——朕快等不及了。”皇帝回握住皇後的手,“婉兒,朕怕韓氏提前下手,屆時生死難定啊。”
淑華回到房中時,溫稚禾正在撫琴。
溫稚禾見著來人,止了琴音。瞧著淑華似乎狀態不是很好,溫稚禾緩緩走向淑華。
“母親,有心事?”溫稚禾拉了拉淑華的衣袖,將她拉回神。
“無妨。”
淑華在溫稚禾母親總是帶著淡淡的笑,可她不知,正是這樣才更令人擔憂。
溫稚禾明白淑華是不想說,便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淑華牽著溫稚禾來到桌前坐下,又為自己和溫稚禾倒了茶水。
“禾兒,母親問你,家與國之間,二者孰輕孰重?”
“古人有言:‘夫家國之情,豈非良心之所係乎?’國本為家,家自成國,孰輕孰重,各有決斷。隻是聖人之道,自當是‘位卑未敢忘憂國’。若趨利避禍,豈非真情?”
溫稚禾頓了頓,見淑華不發一言,緩緩起身行禮:“是禾兒妄言了。”
“沒有,禾兒說得很有道理。其實我早知你會如此作答,隻是不死心,非要問問。”淑華又拉著溫稚禾的手讓她坐下,“你那些為人處世的道理都是從你父親那裏學來的,你父親一生都困在了這大義之中,不得解脫。母親不願你也陷入一樣的困局當中啊!”
“父親行的是臣子之責,做的是大義之事,縱使不是他,也會有別人,困局自有解局人。”
“困局自有解局人?”淑華釋然地笑了笑,“再待兩日便回南關吧,時日長了,眼疾之事總是瞞不住的。”
“都聽母親的。”
淑華明白,人這一生,難得兩全之事多,可一切自有緣法,眼下皇帝的困局,自己是最好的解局人。
可隻要是人,總有私心。夫婿之死讓她不敢入局,卻不想溫稚禾的話卻戳中了她的心。
有些禍事,避無可避。自家一門都是忠義之人,從始至終,自己都難逃入局的命運。
也好,便入局中看一看,起碼心安,沒有愧對自身之責,也沒有偏離大義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