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莫知我哀(1 / 2)

春三月,風還是冷冽蕭瑟,這終年籠罩著迷霧,死氣沉沉的無妄海,下了一場大雨。

拂玉於那深海之中,仰麵看著被雨絲驚破的水麵,她想要活動一下手腕,可那兩條不知從何處延伸來的鎖鏈始終將她雙臂牢牢縛住,海水多年的侵蝕,已經讓她的身軀靈體潰敗異常。

她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已經維持了很多年,久到她開始記不清楚自己原本的模樣。

胸腔處破了個大洞,一顆心已經完完整整叫人摘去了,血液早已幹涸。

之所以還能撐到現在,也不過是那人念及多年情誼,還在繼續溫養著她的魂魄,隻待她有一日能夠認錯低頭,徹底臣服。

伴隨著雨絲進入海底的,還有一位白衣的仙人。

似一束光,倏忽驅散了迷霧,讓渾濁的海水頓時清明,拂玉睜開眼睛,看著來人,唇角微微咧開,露出一貫的笑容。

事實上她做這個動作已經十分費勁,可重黎依舊能看清她眼中的不屑與鄙夷。

重黎淡淡負手,清雋麵容上,則是一如既往的冷峻:“你還是不肯承認罪行麼?”

拂玉微哂,聲音嘶啞:“廢什麼話?你倒不如直接殺了我。”

兩人相隔,不足一尺。

一人身姿挺拔,白衣飄飄,額上銀色仙印,代表著他已進入化神期。重黎的確已經是這一輩修仙弟子的翹楚,加諸在他身上的讚譽和崇拜,幾乎已經湮滅了他不堪的過往。

而陪他風風雨雨摸爬滾打來的姑娘,過去他萬分敬仰和愛護的師姐,如今卻徹底淪為了他的階下囚。

隻因宗門勾結魔族,她身為掌門嫡女,自然也難逃製裁。

可她父親蒼塢山的人品,拂玉怎會不知?

念著她和重黎畢竟多年情分,她懇求重黎徹查此事,還父親和宗門一個清白,可卻在一番查證之後,所謂人證物證,明明疑點重重,可重黎仍舊拂開了她緊握他衣袍一角的手,眉頭緊皺之後又倏忽鬆開,隻淡淡地吐露了一個字:“殺。”

至此,除了那些苟且偷生,肯站出來指認罪證的幾名弟子,靈端宗滿門被戮。

血色蒙染了整個山門,拂玉亦紅了眼睛,祭出本命法器凰羽劍,要與重黎不死不休。

一切變故都來得太快,她甚至沒有從中斡旋逆轉的可能性。明明在那幾日前,他們才定下親事,蒼塢山珍而重之地將拂玉的手,交到白衣的劍仙手上,三人掌心交疊,老者笑吟吟叮囑重黎:“從今往後,便是你們要相互照顧了,拂玉戀慕你多年,你莫要辜負她。”

他沒有應聲,隻是幅度極小地點頭,眸光亦沒有波瀾。

然而他向來端方冷淡,拂玉並不覺得有什麼。

她隻是一味沉浸於即將與重黎修成正果的甜蜜裏,就連有人來稟報蒼塢山疑似勾結魔族時,她也嗤之以鼻,覺得這是捕風捉影,無稽之談……絲毫沒有想到,背後推動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自己那個顯貴的未婚夫婿。

重黎第一次,不留任何情麵地對她施展殺招。

她亦不弱小,能勉強與重黎抗衡。刀光劍影之間,她一聲聲聲嘶力竭地質問,也在一聲聲對自己的過往懺悔。

“為何你要背叛師門?”

“為何你要背叛我?”

“重黎,我父親耗心費神將你教養長大,整個宗門都對你鼎力相助,沒想到你竟是個白眼狼!”

“……我當初,我當初就該讓你死在山崖下,你該死!你該死!”

唯有最後一句,似乎令重黎的戰意,有那一刹那的動搖。染血的凰羽劍鋒快要劃到他的頸項,拂玉的手亦震顫不已,可殺心卻始終堅定。

若不是趕來助陣的霄山神女射出的那一箭,她或許真能殺了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