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北寒武州。
極北處,有一個不足五千人的小鎮。
小鎮位於涼國邊境,有個不討喜的名字,名曰:苦水。
苦水鎮是一處末法之地,所謂末法,世間流傳著很多不同的說法。
一說:此地術法無用,任憑術法如何高絕,也無法施展一二。
一說:此地修為盡散,一身真氣如竹籃打水,付諸東流。
一說:此地靈氣枯竭,日精月華如同擺設,無法吸納煉化。
一說……
……
……
臘月初一,寅時。
天還大黑著,公雞已經開始咕咕打鳴了。
青石巷,一處四麵漏風的簡陋宅子裏,灶台亮起微弱火光。
少年名叫李平川,此時正撅著屁股蹲在灶前,熟練地往裏麵添著柴火。
火光跳動,勾勒出少年輪廓清晰的臉龐,堅毅中帶著些許稚氣,一雙烏黑眸子幹淨明亮,純真透徹。
少年一身粗布棉衣,裏麵的棉絮隻剩下薄薄一層,渾身上下打滿了補丁,卻並不顯髒,原本青色的衣衫被洗成了灰白色,可以看出少年家境雖不怎麼樣,卻很愛幹淨。
火候差不多時,少年盛出鍋裏的餃子和雞蛋,整齊地擺在爹娘的靈位前,借著灶火點燃三炷香插在香爐上,規規矩矩地磕了三個響頭。
少年依舊清晰記得,娘在世的時候,每年臘月初一,不到卯時就會把他從睡夢中叫醒,燒鍋做飯打水一通忙活。
待一切準備就緒,娘就跪在香案前,一邊磕著頭,一邊小聲呢喃一些祈福的話語。
而後讓少年跪在身旁,柔聲道:“來,平川,給爹磕頭。”
少年老老實實地學著娘的樣子,一邊磕頭一邊低聲祈福,心裏惦記的,卻是香案上熱氣騰騰的餃子。
此時,這個連老鼠都不願登門的家裏,隻剩下了少年孤苦伶仃的一人,那些好聽的祈福話語,到了嘴邊卻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大概少年是覺得,不知說與誰人聽了。
磕完了頭,少年猶豫再三,這才下定決心吃了半盤餃子和一個雞蛋,把剩下的放在鍋裏,蓋上蓋,又在上麵壓了兩塊石頭,起身走出屋子。
臘月初一,這一天是少年的十四歲生日,也是娘的忌日。
剛一出門,少年打了個哆嗦。
下了兩天的大雪終於停了,院子裏、倉房上、房簷上、遠處的樹木……目光所及,都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少年拿起柴刀和扁擔,摸黑去往後山砍了兩捆柴,又折回小鎮,扛到小鎮最大的風月之地——鴻運樓,賣了五文錢。
酒樓夥計看著兩捆結結實實的柴火,朝著少年遠去的背影譏諷一笑,低聲罵了句傻子,近兩年戰時吃緊,這兩捆柴擱在哪都得多賣上兩三文錢,壓了這麼多價猶不知情,不是傻子是什麼。
少年攥著沉甸甸的五文錢,心裏想著的卻那個叫魏九的古怪少年。
和土生土長的李平川不同,魏九是外來人。
據李平川回憶,魏九和他爺爺約莫是半年前來到小鎮的。
平日裏,爺孫二人在葫蘆巷的影壁牆下支個攤子,給人看相算命謀取營生。
魏九的爺爺身形高大,卻極瘦,一頭雜亂的花白頭發盤在腦後,身上的灰色長袍還算幹淨,鬆鬆垮垮披在身上,顯得有些不協調。
沒有生意的時候,老人習慣盤坐在影壁下的陰影裏,弓著身子一動不動,如同一隻的大扁擔溝,不知是醒著還是在酣睡。
等來了生意就會抬起布滿皺紋的眼皮,慢悠悠直起身,露出東倒西歪的滿口黃牙,笑容和煦地吆喝出那句開場白:“知生,知死,知貴,知賤,若問前程,賜銀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