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黃婷嫋,這是父親取給我的名字。
那一年我七歲,要去離家較遠的學校上學了,父親冥思苦想了一天一夜,並且說他查閱了很多古詩詞,最後給我取好了這個他自己很是滿意的名字。
父親是村裏為數不多的文化人,曾經在省城讀過大專,但他卻沒有正經的工作。
在村裏,父親的威望是最高的,村裏發生了難斷的家務事,人們都說父親有文化,去過省城,見多識廣,都習慣叫父親去評理。父親也不推辭,並且得意洋洋,很是享受,久而久之,要是沒有人叫父親去說事他反倒不樂意了。
雖然我名字叫黃婷嫋,但隻要稍認識我的人都不這麼叫我,人們都習慣了叫我黃婷。
最早叫我黃婷的人是我母親。
母親很不喜歡父親給我取的這個名字,她總覺得這個名字和“鳥”有關係,也因此和父親吵了好些回,但拗不過父親,最後隻好自作主張叫我黃婷。結果村裏人都覺得黃婷這個名字叫著更簡單,也跟著母親這麼叫我。認識我的人也開始這麼叫,於是,人們似乎忘記了我的名字其實是叫黃婷嫋。
我剛上初中的時候父親病了,病前毫無征兆。
我的學校在距離我家十裏外的鄉鎮上,因此我每次周末才能回家一次。
那天我照例活蹦亂跳的往回走,在距家不遠的地方遇見了鄰居二嬸,她問我說:“你也知道你爸病了所以才回來嗎?”
我說:“我不知道啊!”
二嬸說:“你爸爸得了一種怪病一會清醒一會糊塗的。”
我才欲再說話,卻早已泣不成聲,淚流滿麵了。
我幾乎是哭著一路小跑回的家,推開門進去後,看見滿家都是我的姑姑,姨姨和嬸嬸們,在不大的房子裏高聲說著話。
看見我回來了,我的一個嬸嬸趕忙招呼我父親問認不認識我。
我這時才發現了坐在炕頭上的父親,二目無神、漫無目的的張望著。
聽了這個嬸嬸的問話,他把目光停留在了我身上,抓了抓頭發說認得。這個嬸嬸連忙指著我問父親“你說這是誰”,父親憋了老半天才說“我認得,隻是忽然想不起她叫什麼名字了”。
我說爸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我名字還是你起的呢。父親也急得夠嗆,似乎還流出了眼淚,搖著頭自言自語地說:“剛才還好像記得啊,怎麼一下子就想不起來了呢?叫什麼來著”。
我“哇”地一聲撲在了父親身邊,那原本還不幹的眼淚再一次跟泉水一樣湧了出來。
當天晚上,父親徹夜未眠,我和母親也是。
父親說他睡不著,於是就在我們那個極不規則的小院背著手轉圓圈,我和母親在後麵跟著轉。父親不要我們和他一起轉,他說他想一個人靜靜地想一想,想一想他一生的得失,要把它寫成一部驚天動地的大書。我和母親假裝沒聽見。
就這樣一直到淩晨三點多鍾,父親忽然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他說他想不到他一生這麼失敗,文不能寫出“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那樣的優美詩句,武不能像魯提轄那樣拳打鎮關西,甚至在家裏都沒盡到一個男人的責任,他還說他不想活了。我和母親隻好蹲在地上跟著哭。
又該上學走了,我對母親說我不想去學校了。母親狠狠地瞪了我幾眼,她說不上學的孩子沒出息。為了有出息我還是去了學校,但我的心卻早丟在了家裏。在學校又呆了兩天,我還是沒有辦法聽進去哪怕是一會兒的課,而那節英語課卻成了我學校生涯的最後一課。
英語老師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人長得眉清目秀,很受我們女生的背地褒議,但我卻並不喜歡他。
他和我們的英語科代表有男女關係,這消息是我們班一個男生傳出來的。這個男生很調皮,又不好學,尤其是不好學英語,因此常被英語老師打罵。他說他那天晚上親眼看見我們的女科代表進了英語老師的辦公室,之後房間亮著的燈就熄滅了。
這個男生果然是異常調皮,他說他走過去,照著辦公室的門就是一腳,然後就跑開了。
幾天後英語老師又要在課堂上打這個學生了,學生當著全班的麵大聲地說了聲:“老師,對不起”。
這樣一個倔強的學生居然肯服軟,英語老師顯得很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