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嬤嬤算養在莊子上,一時半會來不了,秦昭本也是從小規矩儀態不缺的,嬤嬤意在講講宮裏的規矩就好,因此並不著急。
送走了鄭氏,秦昭從丫鬟裏選出個模樣清秀且嘴甜的,特問過了願意跟著去京都,賜名冬醒,就親自接見了淮娘。
秦昭是大家閨秀,坐著略有些拘謹,說是求學些什麼,又有些拉不下麵子。淮娘從十幾歲開始就縱橫風月場,上下一掃就知道姑娘想的是什麼心思,抬起素手掩唇輕笑,近前福身。
大概是有些年紀了,她長得並不十足驚豔,行動間卻好似弱柳一般,上前的步子仿若踏著雲,行禮是聘聘婷婷,媚而不妖,嗓音柔和好聽:
“問姑娘的安,來的路上姨娘說了,姑娘體諒我們,隻需教姑娘些風雅的、有趣的,尋常待人處事上說給姑娘聽個新鮮,那些子謀生的私房東西就不必外傳了。”
這話說得婉轉又清楚,既告訴秦昭,老爺說她不需學名門看起來不堪入目的東西,又把對下和善善解人意的名聲戴給秦昭,同時還表明了態度:不會當了半師就把自己當盤菜指手畫腳,隻當是外頭請來的樂師,半個奴婢。
短短幾句話足可見其功底。秦昭隻聽她講話就眼前一亮,聽完後便笑著點頭,起身拉過淮娘的手,把手上預備著打賞的雙響玉鐲褪到她晚上。
“娘子快請起。”
“我是個愚鈍的,從來隻學過管家,琴棋書畫會賞卻不精,如今娘子來,怕是要受累的,我瞧娘子皓腕如雪,真真好看,隻是沒個好鐲子襯著,這雙鐲子就算束脩了,千萬莫要推辭。”
從前在家裏,父兄都寵著,嫂子們也嬌慣,不必她學這些討好人的話。如今不同,這樣輕飄飄幾句話能撫平人心的本事,對上對下都有大用,能學到精髓,誰願意學隻學皮毛?
淮娘摸著水頭十足的玉鐲就心裏歡喜:一則,那些個想攀龍附鳳的秀女們沒有少請她們的,隻是一個個都端著把人當奴婢,這也罷了,她們這行本就是委曲求全的。二則是,但凡這世上討好人的本事,沒有不委曲求全的,她雖不懂什麼馭下之術,但懂怎麼憑魅力讓人死心塌地。太高高在上又讓人覺得妥帖的,那種本事凡人難有,太低三下氣去哀求的,就顯得假了,如此這般就算天賦平平,勉強能學個皮毛,日後犯錯少不得挨幾句罵。
裏外一對比,可不就顯著秦姑娘現學得好?雖然還顯粗糙,但不卑不亢又熨帖,說句僭越的,是個好苗子呢。終究哪有那麼多眼緣?隻不過一個謙恭,一個謙遜,兩相配合著,萬事都通暢了。
同什麼人在一起打交道,不都這樣?
聖旨上說得是十月萬壽節過後的時候小選,算起來,七月不是遠行的好時候,八月裏就得開始趕路,十五都要在路上過,也得走一個月呢。如今四月裏,滿打滿算隻能學三四個月的,自然是抓緊為好。
淮娘就住在廂房裏,和姑娘起臥同食,待人接物都帶著,也肯聽聽淮娘的看法和做法,簡直比幾個貼身丫鬟還要近些。
日子久了,行動坐臥,都有些風流不自知的韻味在裏頭,便又開始學琴舞一類,並不求精,隻求花好月圓時候有個調劑,換而言之,一段裏要有個出彩的地方,頂好還是獨一無二的,能讓人記住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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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裏太子選妃的事傳的沸沸揚揚,街頭巷尾隨便坐個攤子喝口茶都能聽著。當今太子排行老五,是當今的嫡次子,上頭還有個嫡長盡占的二哥,可惜胎裏被衝撞早產,生下來就不良於行,老大早夭,老三囚禁王府,老四平庸怯懦,老六……六皇子還小呢,今年起才不尿床。
但凡家裏有些勢力的,總有想送閨女進東宮的,明眼人都瞅著,陛下年紀不算小了,身子骨差,還能有幾個春秋?如今跟著太子,日後指日可待啊。
可惜了,小選的聖旨隻下了十家,不然這裏頭要選正側妃子各一位,良娣一位,姬以下隻有四個人事宮女罷了,送姑娘進去,潛龍之時占了先機,位份也有了,又人數少不至於吃苦,嘖嘖…多少勳爵人家暗自歎息呢?
這些人家攀附無門,就找別的門路,譬如跟小選的人家交好呢?那名單裏的十個人算不上秘密,特別是要參加小選的,更在乎對手有那些人,這裏頭家室頂好的兩個,一位是周丞相的幼女,一位是太傅的嫡孫女,秦昭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隻因是唯一一個不在京都的,才能讓人矚目幾分——小輩隻看的著這個,並不怎麼把她當盤菜。
但真正有年歲閱曆的誰不知道秦爭銘是什麼人?選太子妃又不是誰越尊貴越好,皇後娘娘出身五品呢,如今怎麼樣?陛下剛剛登基那會,恩科裏唯一一個寒門出身,陛下親手提拔的天子門生,堪稱純臣忠將,沒有閨女就罷了,既然有,秦昭就算當太子妃,那群老家夥也眉都不帶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