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點的江邊晚風燥熱，日頭高懸在遠處的江麵之上，久久不肯落下。
方竹坐在輪椅上額頭都沁出一層細密的汗，更何況身後那個一直推著她走的人。
方竹指了指不遠處的長凳。
“在那兒坐會兒吧。”
於屹把她推過去，看了下日曬的方向，把她置於自己身體的陰影裏，替她擋去那一道直射的日光。
方竹拿了紙巾出來給他擦汗。
他的細致入微，方竹早已習以為常。
卻還是笑著拿他說過的話逗趣他。
“不是說曬太陽可以補鈣嗎？”
於屹接過她手上的紙替她擦了把額頭沁出來的汗，聞言單側眉尾輕輕上挑，身體慢慢往旁邊傾斜而去，將下不下的落日尚且耀眼的光芒就直直打到了方竹的臉上。
求仁得仁了屬於是。
方竹抬起手臂擋住那一抹強光。
“太刺眼了。”
於屹嘴角噙著一抹壞笑，但到底還是把身體重新挪回來，光線再一次被他的背擋住。
花拳繡腿還沒落到於屹身上，被他預判到了，將她的手牢牢握在手裏，甚至屈指勾著她的掌心，撓她癢癢，旁若無人地哄她開心。
和方竹相認相戀的這半年來，對她的了解多一點，對她的迷戀就深一點。
就像剛剛一樣，於屹坐在她身後，聽著她跟葉知秋仿若朋友之間的臨行道別一般的談話，心中油然而生的，是對小姑娘的欽佩。
她的胸襟和氣度，比他這個男人還要高出許多。
關於原諒，關於放下，她想得無比通透。
她不偏執不糾結更不自怨，不妄自菲薄也不狂妄自大。
坦率，豁然，自愈，強大。
方竹說他是全能男友，其實於屹不這麼認為。
反而他覺得方竹是一把鑰匙，開啟了他曾經如一潭死水般封閉的人生。
在她日複一日的陪伴中，那些烙印在他身體裏的冷硬疏離，執拗和內耗，像是冰山一角，逐漸消融，從此，他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得以窺見生活的明媚。
誰能想到呢？
這樣不足一百斤的小身板裏，竟有如此大的洪荒之力。
方竹被他盯得不好意思。
問他：“你在看什麼啊？”
於屹：“看你哪來那麼大的力量。”
方竹：？？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材。
難道最近總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被他養胖了？
於屹跟有讀心術似的，托著她的下巴給她頭抬起來跟他四目相對。
“沒長胖，別看了。”
“給你養點肉有多費勁。”
“尊重一下養豬人的勞動成果。”
方竹怒了。
掙開他的手，撓癢似的一下下打在於屹的掌心。
“你才是豬，你才是豬。”
“於屹是豬。”
被他重新抓住，十指相扣。
風起，江麵上卷起陣陣浪潮，帶來一絲絲涼意。
日落西沉，將遠處的江水染成一片金黃，倒映著海鳥飛過的剪影，還有遠方郵輪鳴笛的聲音。
於屹回眸，視線落在方竹遠眺的側臉上。
傾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個飽含深情的吻。
“回家吧？”
方竹回以璀璨一笑。
“好。”
月底方竹去醫院拆支具，複查了一次X光。
“恢複的不錯。”
“可以下地慢慢走，要有支撐，拐杖之類的。”
“前幾天有點痛感是正常的，太久沒走了都這樣，走走就會恢複。”
“循序漸進地來，不要操之過急。”
“你年輕，恢複得快。”
“按你這個速度，一個月之後差不多可以脫拐了。”
方竹聽得很高興，轉頭看了看於屹。
後者慈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很讚同醫生的說法。
“是。”
“年輕就是好。”
方竹狗腿地抱住他的胳膊，“沒有沒有。”
“主要是男朋友對我體貼又周到。”
醫生還是上回她受傷入院的那個醫生，跟他倆也挺熟了。
打趣他倆道：“哎喲。”
“你可把我這兒的護士羨慕壞了。”
“說要都有這麼個男朋友，別說兩個月了，半年不能動也不帶害怕的。”
方竹臊得不行，又覺得醫生這話恰如其分，偏偏於屹還要去搭人家的話茬。
“半年還是算了。”
“我還是更喜歡看你上躥下跳的樣子。”
方竹不滿，撇開腦袋去淺淺翻了個白眼。
當她是猴嗎？
還上躥下跳！
回家後方竹就開始得瑟。
不撐拐杖，也不讓於屹攙著，徒手扶著牆壁從客廳走到房間。
沒有了支具的束縛整個人都輕盈了很多，除了腳踝處的那根筋有比較強烈的拉扯感，其餘並沒有太多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