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歸國(1 / 3)

這是於屹出國留學的第六年。

這也是這六年內,他第一次回國。

奔喪。

小姨的電話打過來時,德國正是深夜,於屹在小姨淒厲的哭喊聲中得知了母親驟然離世的噩耗。

“早上還給她打電話來著,說好了晚上一起吃個飯給她過生日的,下午就腦溢血進醫院了,鄰居發現給打的120,我們趕過去的時候瞳孔都擴散了。”

小姨淒淒厲厲地敘述著這場變故,於屹沉默地聽著,握著手機的指尖隱隱泛了白。

到底是至親,骨肉相連,不可能不痛的。

後半夜他再也沒能睡著,那些他們母子也曾擁有的好時光宛如幻燈片一樣在腦海中不斷地回放。

快天亮時,他終於迷迷糊糊地睡了,夢裏全是那棟老舊的教工宿舍,夏日炎炎,母親下了課回來,喊他到樓下搬她批發回來的綠豆棒冰。

“於屹,下來幫媽媽忙。”

他甚至在夢裏也有回應:“來了。”

等爸爸下課回來,一家三口圍著一台風力不算大的電風扇,吃著棒冰,聊著家常,爸媽那會兒尚且和睦,有時也會各自分享工作趣聞,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光陰他也曾擁有過的。

這樣的好時光是什麼時候變了的呢?大概是於屹即將步入初中的時候吧,父親搬去了任教的大學宿舍,一兩個月不回家是常事。母親開始變得歇斯底裏,常常在跟父親通話後怒不可遏拽掉電話線,砸掉電話。

老式的石庫門樓房沒什麼隱私可言,很快左鄰右舍開始對他們家指指點點,汙言穢語有時也會傳入於屹的耳裏,罵他父親德不配位的有,譏笑他母親精神失常的也有。

造口業的人絲毫不懼怕死後墮入阿鼻地獄,隻圖一時之快,將自己的低級樂趣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事態就這樣一發不可收拾,母親把對父親出軌所有的恨都化成暴力強加在於屹身上,常常在發完瘋後又止不住地後悔,甚至跪在於屹麵前懺悔,然而所有的粉飾太平在母親每一次打電話央求父親回家後都化成泡影,周而複始。

他跟母親的生活進入了一個無限期的悲劇循環,傷害,懺悔,再傷害......

曾經的五好家庭淪為了小區裏的笑柄,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那段灰暗的日子,除了一個紮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姑娘,其他人家的孩子對他要麼唯恐避之不及,要麼背地裏指指點點譏笑嘲諷。隻有那個羊角辮小姑娘,看到他紅著眼眶從樓道裏出來時,會把本來準備放進自己嘴裏的剛剛剝好的棒棒糖遞給他,露著兩個酒窩,笑著說:“吃吧,我家裏還有。”

於屹當然沒要,他一個十來歲的人,怎麼可能占了黃毛小丫頭的零食。

但還是有被她純淨友善的笑臉安慰到。

“謝謝,你自己吃吧。”

少年回以溫柔,卻也自卑地往身後藏了藏剛剛被母親用茶碗砸破皮的手臂,在小姑娘純淨得如同一汪清水的眼神的注視下落荒而逃。

原以為這麼挨著,日子也能過,他也能按時長大。

沒成想,某個秋日的傍晚,於屹放學回家,除了一室的昏暗跟清冷,隻剩桌上母親留下的一封信。

信裏闡述了父親的不忠,母親的憤恨,以及她控製不住自己將這份恨從父親身上轉移到於屹身上的無奈。

所以她選擇離開,選擇像丟垃圾一樣丟掉這恥辱的前半生,找一個地方重新生活。

於屹瘋了,他怕母親想不開,舉多方之力尋找,未果。

時隔多日,小姨傳來信息,母親很好,已回了娘家北方,她隻是不想要這個家,不想要和父親有關的任何東西,也不想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