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 3)

“禮服都做好了吧?”、“都妥當了,正要送去。”幾人囉裏囉嗦議論了大半天,就細節等等全部定下,已是入暮時分。

幾個人迎著夕陽走出禮部時,政事堂內卻還在議事。宗亭一言不發坐著,他自傷後便很少發表見解,似乎當真頹靡了不少。李淳一坐在他對麵,此時按著尚書省的計帳也是默不做聲。燈火通明的政事堂內,落針聲都能清晰可聞。

年底天下諸州及京城各衙署的計帳都經過勾檢送了上來,哪裏作假,哪筆支出有問題,哪些要進行勾征,清清楚楚。然而,關於新宮城的那筆帳卻爛得一塌糊塗,比部的勾檢也含糊其辭,說是工事拖得太久,賬實都無法核對精準。

龍首原上的新宮城因規模宏大,已築了許久,此工事原本是由太子督建,但太子出了那檔子事後,監督大權自然落到了太女身上。李乘風一貫奢侈,向內庫及國庫伸手一點也不含糊。然如今這筆帳爛得不能看,新宮城簡直像個無底洞,底下難免有非議。

按照李乘風的意思,是已經查不清的賬就此銷掉,今後重新算起;但尚書省卻揪著這點不放,非要弄個明白,且拒絕無度支用左藏庫財富。

外麵閉坊的鼓聲沉緩響起,坐於上首的太女輕叩著條案,掌管國庫的太府寺卿縮在角落裏不敢出聲。庶仆這時候極不識趣地進來添茶,滾燙茶水注入杯盞中,茶粉渾濁卻溢散清香,坐在宗亭身旁的曾詹事忽然起身拿東西,寬大袍袖一刮,置於案邊的杯盞就瞬時傾了下來。

滾燙茶水悉數撲在了宗亭腿上,曾詹事“哎——呀”低呼出聲,太女已是循聲看過去,卻隻見宗亭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從袖中摸出了帕子,低頭去擦袍子上沾了的茶粉。

李淳一喉間瞬時哽了一下,心都猛地跳了上來。那袍子上還冒著熱氣,沸水燙到他皮肉,他卻毫無知覺,連神色都是平靜的。唯有曾詹事大呼小叫:“不得了,這水太燙了,相公察覺不到,但恐怕已是燙傷了,快、快去拿藥。”

“不礙事。”宗亭風平浪靜抬首,“今日該議清楚的事還是議完好,一拖再拖,又不知何時才能清了這筆賬。”他言罷看了一眼李乘風:“左藏庫撥給築建新宮城的支用是不是當真隻用在了龍首原那塊地上,查清楚了尚書省也好做事。”他言罷又看向新提拔的禦史大夫曹台主:“我朝禦史素來火眼,查這樣的事難道束手無策嗎?”

他傷後便難得露鋒芒,曹台主被他這麼一蟄,麵上自然露出不悅,遂道:“中書相公還是先去處理傷口的好,免得雪上加霜。”

好一個雪上加霜,既強調他已經殘廢了,又講他不幸被燙傷可憐。

李淳一霍地看向宗亭:“相公還是先回去吧。”她很清楚今日哪怕再咄咄也逼不出個結果,且因為擔心宗亭傷勢,這才讓他先走。

宗亭看向她,眼無波瀾地抬手撐了一下條案,庶仆趕緊上前幫忙,又喚來在外等候的宗如萊,讓宗如萊推他回去了。

待他走後,曾詹事坐下來若無其事地飲了一口茶。傻子也看得出來方才他撩倒杯子是故意試探,大概也想看看宗亭是真殘還是裝殘,而此事又極有可能是李乘風授意。李淳一越想越覺得可惡,壓著一腔火揣著計帳簿子起了身,放緩了語氣看向李乘風道:“不如今日就到這裏,也不早了。”

此言正合了李乘風之意,她遂起身與眾人道:“鼓聲都快盡了,諸位該回的便回去吧。”

太府寺卿霍地起身,行禮先行告退,其餘人亦反應過來,陸續站起,魚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