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雀其實不叫寶雀,她原也不住在角宮。她幼時無父無母,三歲時撫養她的姨母將她送走,叫她永遠不要回來。

她偷偷跑回家,卻發現姨母已被殺死在家中。姨母的劍斷成幾截,她便隻帶走了劍柄。從此往後,除了一塊玉牌和一柄劍柄,她徹底孤身一人。

時年天下大旱,民不聊生,出賣孩子的數不勝數。她在外流浪時被一人牙子撿到,與被賣掉的孩子們養在一處。

她並未流浪多久,雖年紀還小,卻依舊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在一群麵黃肌瘦的小孩子們鶴立雞群。

人牙子認為將她賣去青樓定可大賺一筆,便特意將她留在最後,帶著她去了舊塵山穀的萬花樓。

災荒之年,舊塵山穀的百姓們卻過得不似外界那般淒慘,因為他們靠著宮家日日分發的糧食來維持生活。

宮家住在山穀深處,是江湖第一大家族,外界人稱——宮門。

那日她被人伢子帶著即將走進萬花樓,被外出到舊塵山穀采買下人的管事一眼看中,當即用高價將她買下,帶回了宮門。

她是管事帶回的孩子中年紀最小的,不能伺候人,還要先等幾年才行。

後來執刃來此處為他的夫人挑選侍女,見她粉雕玉琢長得十分可愛,便將她帶回羽宮,想送給夫人討她歡心。

夫人坐在窗邊不想理睬他,卻在視線掃過她後動了惻隱之心。

從此往後她便有了名為“羽宮”的家,作為夫人之子的貼身侍女生活在這裏。

夫人問她有沒有名字,她謊稱沒有。夫人看著她隨身的小包袱裏有一塊雕刻著雀鳥,又鑲嵌著寶石的玉牌,便給她起名為“寶雀”。

其實她有名字,但姨母告訴她,不要將名字告訴任何人。

名叫“霧姬”的侍女姐姐以及其他人都稱夫人為“蘭夫人”,在她看來,夫人與“蘭”字十分符合。

夫人氣質淡雅,容貌美麗,隻是周身散發著一種鬱鬱寡歡氣質。

她當時並不懂為何蘭夫人住著這麼奢華寬闊的大房子,穿著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卻還是不開心。

後來再長大些,因著同為女子的關係,她又年幼愛撒嬌,蘭夫人與她更為親近,便將她抱在懷裏,輕聲細語為她講述她未曾到過的江南水鄉。

每當講述這些時,蘭夫人與霧姬總會露出懷念與遺憾的神情。

她不理解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直到後來等她長到十幾歲,她才終於明白蘭夫人一直渴望的是什麼。

自由,蘭夫人渴望著,永遠也無法得到的自由。

蘭夫人的兒子名叫“宮子羽”,比她年長兩歲,性格純良,喜歡帶著她一起玩。

他還有個大哥,名叫“宮喚羽”,是執刃兄弟的兒子,父母雙亡後就被執刃收為養子,也是宮門少主。

宮喚羽對宮子羽很疼愛,有什麼好東西都會先分享給弟弟。

而她作為宮子羽名義上的貼身侍女,也能跟著沾光,因此這些年也積攢了一些自己的小金庫。

她八歲那年的春天,宮子羽十歲,蘭夫人病重。

女子躺在床上虛弱至極,麵色慘白卻依舊那麼美麗。她與宮子羽跪在床榻邊,淚淌了滿臉忘了擦。

在她心中,她早已將蘭夫人當做自己的娘親,卻從未想過有一天蘭夫人會如同她姨母一般離開她。

蘭夫人喘了幾口氣,在霧姬的攙扶下坐起身,將身邊的一個麵具遞給雙眼紅腫的宮子羽。

蘭夫人好像知曉自己時日無多,開始語氣緩慢地交代後事。安排好一切後,雙眸看向視線發直的她。

女子纖細修長的手輕輕搭在她肩上,她卻覺得有千斤重。她被女子溫柔地摟進懷中,後背被一種很輕的力道拍著。

“小雀兒,乖,別哭。”鬆開她後,女子微涼的掌心貼著她的臉,指腹將她臉上的淚抹去。

但淚如何也抹不完,抹去一層,又有新的水跡順著臉淌下。蘭夫人歎氣,將她重新摟住。

她抬起手環住蘭夫人的腰,臉埋進她溫暖的懷抱中。

“雀兒,往後你與子羽,要跟著霧姬好好活下去。”女子溫柔虛弱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她用力點頭,往女子懷中蹭了蹭。

“我沒什麼送你的,隻剩下一些無用的金銀玉飾,便都留給你吧。”說著話,女子抬手將發髻中一隻玉簪取下,放進她的手中。

溫涼的玉簪在她小小的手中,被她緊緊握住,不願鬆開。第二日蘭夫人在睡夢中離世,她再一次失去了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