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打狐狸精(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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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漢末年,漢成帝劉驁驕奢淫逸荒廢朝政,成日沉湎趙氏姐妹酒色之鄉,眼醉飛燕、身醉合德,以至壯年竟暴斃於妹未央宮帷帳之內。笑談帝王死,哭訴閭左生,昏君無道民怨疾苦,不日更生出妖邪貽害人間之說。所謂盛世神當道、衰世鬼橫行,最是駭人當屬都郊表神廟狐精噬人案,死者皆為赤條美少年,交媾後剜心吸髓,切陽斷囊,手段殘忍非人可為,狐騷狸毛遍是殺戮場。官府懸賞各路奇門異士降妖除魔,無奈慘案未止,降妖人也未歸。

這日荒郊夜半,殘月暈染遮星稀,秋風蕭瑟掃葉落,枯木拗折捉人急,夜梟啼哭報鬼喪,好個邂逅精怪的天賜良機。勾曲土路遙見主仆二人提燈步履匆匆,前一青衣翩翩公子,後一書童挑擔負重碎嘴道:“都怪公子執意前行,方才錯過剛那農家,破敗糟粕可也遮風雨有糙食,如今荒野,你我夜宿何處是好。”

“休要抱怨,不見那漢子貧賤粗醜?若不是你剛貪吃野果,瀉肚頻頻,此時我倆早已抵都投宿,何故耽擱在此饑寒交迫,我不與你討話,反聽你抱怨不成。”

書童吃癟,揉肚擰眉:“一路苦口,突見那樹果子香甜誰能耐受。”討好遞過公子水囊,左右顧盼尋思再行方便。

公子稍息,搖晃半空的水袋輕歎:“這時辰趕到也定吃閉門羹。”

“快看,那岔路盡頭好大宅院。”書童遙指叫嚷起來。

公子細辨,眉頭舒展:“似有光火,定是大戶,怎剛不見,險錯過。”主仆二人頓覺雞血灌頂,足下升騰,一路踩風火輪興高采烈作死去了。

二人遠去,樹後閃出一肥壯身影,束髻虯髯,粗布衣褲,正是剛那農家糙漢。此人啐唾抹眼,定睛遠眺冷哼一聲:“寧可夜宿荒墳,不可夜居古廟,哪來的大戶,分明是表神荒廟。來路本欲留你二人借宿,待天明上路進城,躲這一劫,哪想你心高勢利,枉讀詩書,終究是空有皮囊的草包。也罷也罷,我在此監視多日已救下數人,然斬草終要除根,今借你這美少年誘那狐精現身,定有一番好戲。”漢子想罷,踮腳跟進。

不想剛百餘步,頓覺身後寒氣森森,回望空空不見一物。深吸嗅探,隻入幹涼不入風,好不紮肺:“壞哉,荒野逆風不得氣味,那狐精尾隨竟不知,恐早生狡計欲背後陰我,待入廟應對。”提腿步生風,閃竄於樹後奔了過去。

主仆行至院前,提燈但見房舍白牆青瓦雕花門楣,橫匾上書趙宅。周圍弧形環抱圓潤深遠,上垂淩霄藤花秋風葉落洋洋灑灑,偶有星點不敗橘紅點綴密枝,如美人卷簾,好一副溫婉風情。二人未入已先迷醉,直至書童腹痛一絞,方回神拉公子叩門。不想那門確係虛掩,不經一碰便生出開合,一股異香飄伸出來,直把主仆二人癡呆呆勾了進去。

漢子追近法眼觀瞧,破匾碎掛,隻辨“表神廟”三字留痕。滿目破敗門簷堆塌,斷壁殘垣風起飛沙,牆外淩霄死人藤花,牆內枯木陰氣蕭颯。漢子心焦,提氣一個小騰空躍入院中。

少時,一抹血影無聲無息,也隨滑進去。

2

一牆之隔兩重天,庭外蕭瑟庭內盎然,輕燈引照小徑蜿蜒,樹影草木間隱見盡頭一雅室居然,附匾德香閣。麻紙格窗燭火盈盈,一嬌俏剪影正對照梳妝,正是曲徑通幽處,閨閣花木深。

公子癡癡正要上前叩門,一股惡臭醍醐灌頂,隻見書童扭曲:“小的腹痛難耐,行個方便去去便歸,公子等我。”說罷逃也似鑽入密叢。

“懶驢,死遠些,怎個被你這貨拖累。”公子咒罵,整整衣冠又待上前。

“且慢。”尾隨的漢子搶步扯其遠退。“公子可聽聞近日都郊狐精噬人案,正是盤踞此地表神廟的狐精所為。”

“你不是剛那農家漢子,怎尾隨至此?我遠道而來,休要誆騙。”

“救你儼成誆你?這貧野荒郊怎生如此美宅美人,皆是狐精施法幻化誘你這等有眼無珠的癡愚,你不現它亦不現——”漢子正道,突聞一陣狐臭近背襲來,腥臊刺鼻:“甚好,風向助我機不可失,待我活捉狐精消這幻境。”閉氣飛踢草履騰空,竟化利劍執於掌中,隨一步竄出好遠。

“我如何是好?”公子錯愕,急的跳腳。

“待我回還——且不可入室,萬萬不可——”影隱沒,唯傳聲,隻留一人原地焦灼,回望映窗婀娜,又思漢子道理,跺腳哀歎“保命要緊”,惴惴不安隱入樹後,隻窺那豔影色心不死。

且說漢子一路尋狐臊兜轉,片刻便見其真身時隱時現。嘴尾尖至五尺有餘,遍體猩紅無雜,騰如閃躍如電,遊刃草木油脂一般,不時回望麵露惶恐,卻眼見追它不上。默咒破舌,一口法血直噴劍身,那劍旋即化蛇繩撲過去,直咬住狐尾。

“逮。”漢子大喝,定住收繩,哪想那狐精吃痛,猛向上竄一躍樹頂。力向改變毫無防備,直提著漢子也吊上去,它又俯衝急欲掙脫,拽著漢子又砸下來,不巧樹下有人偏砸中,那蛇繩瞬間消失,狐精也一閃不見了。

“哎呦,不長眼的人參果子,要我命也。”樹下人滾球好遠,光腚便罵。“嚐嚐小爺屎尿。”這樹下解手之人正是瀉肚的書童。

漢子爬起滿身屎尿,眼見玷汙失法跑了狐精捶胸頓足:“你這泡屎壞了大事。”

“關我鳥事,我正拉得盡興,哪想天降紅光,不及看清你這衰人便落下,險要我命,吃幾泡稀罪有應得。”書童又氣又笑,也嫌惡抹著自身屎尿。

“我玷了汙穢法力盡失,天明方才恢複,今又夜處妖窩精穴,凶險至極。”漢子踩上失法還原的草履,扯衣襟拭臉“你速速予我尋公子,一線生機許在他處,隻挨到天明那狐精采陽未得方可逃脫。”

“你是才那農家漢子?怎追我二人至此?”書童見他淨臉恍然,滿眼狐疑。

“我乃嵩山道人劉根,本已避世隱修多年,然夜觀天象見隕星串珠拖血尾落西方,便曉都城一帶必生妖患,故此下山除惡安民,到此一探果真如此,今那妖狐欲食你二人。”漢子步履匆匆。

“休誆人,我怎未見妖?既有直吃我倆便可,何必大費周折。”書童踮跑幾乎追趕不上。

“狐精喜討美男,采陽需交媾自願方可。”漢子斜了眼書童,無奈搖頭:“你那主子俊美年壯,怕挨不過這美人計。”

“臭漢揶揄人,諷我醜欺我小不成?休瞧人不起。”書童聽罷不爽,止步一蓮池喘息:“你自去,待我淨洗這身晦氣。”

漢子待要解釋,前方隱隱傳出幾聲公子呼救,情急之下顧不得許多,幾步飛奔過去。

3

德香閣前,確見公子完好院中徘徊,漢子鬆氣:“無事何來命救?”

“非我,是她。”公子忙迎過,焦指閣前,卻見一碧玉年華的女子跌坐門檻哭泣。翠襦柳裙青絲履,烏發茶花墮馬髻,愁眉啼妝點櫻唇,杏眸珠淚滑桃腮。

漢子冷眼不語,公子卻耐不住:“你自去後,姑娘聞聲喚我入閣吃茶,我躊躇未動,她便親迎,不想拉扯間扭傷,實屬鄙人不識好歹。”說罷羞愧掩麵,卻悄聲遞話:“你未在,我哪敢擅入?但見其麵善不似精怪,故喚你前來鑒別。若妲己,你自結果她。”公子瞄眼那柳裙羞遮的蔥嫩小脛:“若嫦娥,你施法醫她,我眾入暖閣暫歇可好。”

“你倒精滑。”漢子篤定:“莫存僥幸,精怪無疑。”

公子廢然欲辯駁,卻聽怨聲載道:“休聽這臭漢妄言,剛險害我命。危言有妖,你我可曾親見?然其長路尾隨至此才不知好歹。”來者正是淨洗的書童,憤憤道來適才經過,公子頓生疑忌:“你如今玷汙法力盡失,怎斷人妖?”

“我失法不失智,欲辨人妖不憑道眼唯憑道心。”漢子淩然,書童叱聲。

忽聞泣聲更甚:“小女喚小禾,青白人家女子怎成妖精?隻怪家道中落,宅居荒郊惹人誤解。諸位休內訌,皆我妄自行善之錯。”女子香袖掩麵,嚶嚶淒淒。

公子聞言更覺憐惜,卻見書童搶獻殷勤:“姑娘扭傷甚重,地涼恐拔了心,小的扶你入閣休息。”奈何人小力薄,女子欲拒還迎又險摔倒,衣肩滑落,酥乳半露,一副春色掛著書童,饞得公子咽唾,慕羨的也去攙扶,哪顧得身後漢子阻攔。

“公子休要近身,不想人誤解,汙我等青白。”女子嬌嗔,卻來者不拒,行動間一股茶香漫開,熏得主仆越發迷醉,驚的漢子越發提神,也一並入閣怕生禍事。卻見內裏燭火搖曳,映得滿室曖昧洞房一般,壁掛、擺件竟是些赤身精壯的西域男子,漢子甚是詫異。

“感念諸位幫扶,隻怪我愚笨受傷,不能侍奉茶飯。”女子臥榻呻吟,撫揉腳踝紅腫自責。

“姑娘休怪我家公子,皆因他聽信瘋言。”書童怨念漢子:“你進來作甚,還不知趣快滾。”

“小哥莫氣,他也是赤心,異地荒郊遇此等看顧,雖風餐露宿、忍饑挨餓卻也能保得周全。”女子委屈又溢出淚來:“不似我柔弱孤寂,無人護佑,被人誤解汙蔑也隻能順受,二位之幸慕煞我,公子休要再責備義士。隻是我無力招待餐食很是慚愧,反勞諸位照服與我。”

公子眼見心疼,忙伏地作揖連連懺悔。“都怪鄙人有眼無珠,負了小禾姑娘一番好意。

女子見狀欲起身還禮,不慎動了足踝又痛縮回去:“我也並非一人居住於此,待家姐外出禮佛歸來定好生招待,眼下諸位不如先食些茶點充饑可好?”說罷玉手輕抬炕桌一蓋簾,現出幾盤時新果品,又隨手斟了一杯香茶盈盈遞予漢子道:“不周之處還望義士海涵,隻求莫要再誤解我一片善心。”

漢子見狀揮手翻了茶杯,剛欲近前叱罵卻被公子攔下:“你這無理之人,辱人為妖其仍與你開脫袒護,怎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