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洛陽禍害(1 / 2)

東漢中平六年夏,洛陽。

韓狩上身赤裸,背負著荊條跪在禦史中丞韓馥的麵前,一字一句地訴說著自己的家史。

“我是韓狩,父親是當朝禦史中丞,母親是洛陽張氏。我是家中次子,上有長兄,名叫韓曙……”

一束竹簡從禦史中丞韓馥的手中飛出,呼嘯著砸在韓狩的頭上,將他的額頭砸出一片青腫,也將他剩下的話都砸回了肚中。

“孽障!你到底鬧夠了沒有?”韓馥咆哮著,脖頸處青筋暴露,“在你母親麵前假裝被驢踢壞了腦袋也就算了,竟然將心計耍到了為父這裏?什麼失魂症癔症的都是謊言,你再假裝不認識為父,為父就假裝沒你這個兒子,喚家仆把你轟出府去!”

“若不是被驢踢壞了腦袋,兒子怎麼會一直昏迷十數日才醒,醒來後還誰都不認識了呢?”韓狩梗著脖子反駁。

“還敢胡言亂語?洛陽城數十萬戶百姓,誰在城內看到過甚麼野驢?撒謊都撒得這麼離譜,你這個不知長進的東西!”韓馥瞪著韓狩,肺都快氣炸了,“為父讓你去皇甫嵩將軍那裏學些本事,你不願意去也就罷了,竟然裝瘋賣傻惹出這麼大動靜!你可知道你母為你擔驚受怕,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覺?你這逆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稍微懂事一些?”

韓狩想起母親張氏紅腫的眼睛,訕訕地低下頭去。

韓馥努力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氣,用手指著跪在地上的韓狩,臉上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身為大漢朝堂之上頗有身份頗有地位的重臣,他一直為自己的人生感到驕傲。但是聽到旁人談論起他兩個嫡子的時候,他的驕傲常常會當場被擊得粉碎。

長子韓曙,容貌俊逸卻性子風流,空有一副好皮囊,肚子裏麵都是草。經史文章略通皮毛,就以為自己學有所成,日日裏流連於青樓酒肆,以名士自居。

次子韓狩,彪悍勇猛卻性情暴戾,雙臂一振有數百斤之力,征戰沙場定是一員猛將。可惜他不喜歡衝鋒陷陣,隻癡迷於搶男霸女,日日在洛陽城內逞匹夫之勇,害得禦史中丞府聲名狼藉。

兩個兒子在洛陽城中各領風騷,說起來一文一武煞是好聽,其實文不成武不就,儼然兩個害群之馬。

想著自己年事已高,卻後繼無人,韓馥不由得為自己感到悲哀。看著眼前這個假裝被驢踢壞了腦袋,假裝自己患了失魂症的次子,韓馥的眼神愈發淩厲起來。

韓狩被韓馥的咆哮聲震得耳朵癢,同時覺得雙膝跪得有些酸痛,決定適可而止。他低下頭去,仿佛一瞬間開啟了孝子模式,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裏的幽怨之色消失無蹤,換上了一臉無比仰慕的笑容:“父親大人果然英明神武,孩兒這一番惺惺作態,自以為能以假亂真,沒想到被您一眼就看透了。孩兒被驢踢壞了腦袋是假,想要承歡膝下不必去軍營中吃苦是真。還望父親大人體諒孩兒的一番孝心,饒過孩兒這一遭吧!”

韓馥橫眉冷目地瞪著韓狩,韓狩可憐巴巴地望著韓馥。短暫的沉默後,韓馥麵無表情地揮了揮袖子,像趕蒼蠅一樣將韓狩從書房趕了出去。

待到韓狩一臉慶幸地退出書房,韓馥的眼裏露出幾分詫異的神色,心中也隱約有一些莫名的驚喜。

剛剛那個在自己麵前阿諛奉承的,求情討饒的,真的是自己剛愎暴戾的次子嗎?

這個從來不知道看人臉色行事的暴戾家夥,說話的時候從來不曾這般聲情並茂過,說出來的話也從來不曾這麼順耳討喜過。

一連昏迷了十數日,為什麼醒來之後仿佛變了一個人?是有人教他如何討好自己?還是他真的被驢踢過後,腦袋開了竅?如果是有人教他如何說話,那他說話的時候,神情和動作怎麼配合得這麼好?如果他是被驢踢過腦袋開了竅,那這頭驢簡直就是神驢了,應該將它請回家當恩驢供起來才對。

侍立在書房外麵的家仆李二見韓狩長籲一口氣從書房中退了出來,連忙上前幫他將赤裸背上的荊條都卸下來,然後將早已準備好了衣袍給他穿戴整齊。

韓狩任憑他侍候著,臉上露出愁苦的神情。

靈魂穿越而來的他,原本是想借著失憶的幌子,讓自己的靈魂和附身的這具肉體更好地融合在一起,但是經過韓馥這一番簡單粗暴的發作,他沒辦法再堂而皇之地繼續裝失憶了。好在這具身體本身的記憶碎片也像那泛起的沉渣,一點一滴地正在和他的靈魂融合在一處。再過些日子,他就可以靈肉合一,真正做一個沒有人看出破綻的韓狩了。